善终_玖拾陆【完结】(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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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出正屋,周氏一眼瞧见了站在庑廊下的练氏和蒋玉暖。

  练氏刚刚过来,经过窗边时,把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头看着周氏,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掌心掐出了一排深深的月牙印,而练氏的脸上又不得不挂着笑容:“大嫂,连潇媳妇生了?”

  第400章 新芽

  京城的三月,树梢已然冒了新芽。

  远远望去,翠绿的小点透着生机,落在树上的阳光也与冬日不同,舒心且温暖。

  周氏望着新芽,眼中笑意浓浓。

  这沉闷的侯府深院,在白雪散后,迎着凌冽的chūn寒到来的新生命,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周氏的心。

  她的目光灼灼,笑着道:“听到了?连潇的家书刚刚送来,元月二十六生的。”

  练氏抿唇:“是个哥儿?”

  “是啊,”周氏笑弯了眼,“母子平安。”

  练氏没有说话。

  只是保持笑容就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提起孙儿,周氏容光焕发,仿若年轻了十岁,而她,与之相反,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令字辈的头一个,分明是她们二房先娶了媳妇,却叫穆连潇赶在了前头。

  原本,该是他们二房的,蒋玉暖却偏偏先得了个姐儿。

  并不是姐儿不好,练氏自己也疼姑娘,可……

  可他们定远侯府的姑娘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

  穆元婧就是个疯子,勾着穆连喻做出了那等事体,二房不欠她什么,她却是连寻死都要寻得让二房不痛快!

  至于穆连慧……

  练氏想起来就肝痛,那张嘴一张开就能刺她心肺,好不容易给她说好了亲事,却又因为孝期耽搁。

  若是娢姐儿也成了个讨债鬼……

  练氏打了个寒颤。

  周氏笑着又道:“令字辈第一个哥儿,我们这一支可算是有后了。二弟妹和连诚媳妇是来看老太君的吧?我去给祖宗大人们上香,就先过去了。”

  练氏的眸子闪过一丝yīn郁,她知道周氏指的是定远侯府这一支,可她心里梗得慌,仿若周氏讲的是长房一脉,把他们二房彻彻底底地挥开了。

  练氏透过半启着的窗子,看了一眼里头的吴老太君,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穆连潇有后了,只要再累些功勋,就等着承爵了。

  再过几年,吴老太君过世后便会分家,待到了那时候,他们和长房的关系会慢慢地越走越远,直到变得和族中那几支一样。

  练氏断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眼眸一转,指甲掐得更深了,练氏笑着道:“那真是恭喜大嫂了,可惜不是生养在京里,我们想抱抱哥儿,还要再等些时日。”

  “等就等吧,”周氏道,“我一直盼着连潇能承继香火,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些时日,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之后,周氏穿过院子往外头去。

  练氏沉沉盯着周氏的背影,只觉得周氏的脚步都比平日里轻快了许多。

  她在庑廊上站了会儿,吐出了胸中闷气,才带着蒋玉暖进了屋子。

  “老太君这般高兴,我们瞧着也欢喜。”练氏堆着笑,撩开帘子进了次间。

  吴老太君眼角的笑纹深深,道:“我就盼着这家书,得偿所愿,岂能不高兴呀。”

  练氏赔着笑:“得偿所愿,人生幸事。”

  可惜得偿所愿的不是她,要不然,练氏连做梦都能笑醒了。

  吴老太君颔首,眼神慈爱:“连潇这孩子,哥儿一生下来,他就急切地写信回来了。

  你看他信上写的,从早上生到了傍晚,落下来个大胖小子。

  旁的模样还看不出来,就那张嘴,像他媳妇。

  当爹了就是不一样,以前写信哪里有这么细致的。”

  老太君哈哈大笑。

  练氏心中滴血,嘴上道:“当爹了,当然不一样了,chūn风得意,心急火燎地给您写信呢。”

  蒋玉暖静静坐在一旁,唇角扬着,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吴老太君的喜悦刺伤了她的眼睛。

  她看到了老太君摊在被褥上舍不得收起来的信纸,信中扑面而来的喜悦狠狠地扎痛了她。

  分明是阳chūn三月了,老太君屋里的炭盆都撤了,可蒋玉暖觉得冷,指尖不住发颤。

  她想到了她生娢姐儿的时候。

  蒋玉暖也是天亮时发作的,一直痛到了傍晚,整个人都掏空了,才生了个姐儿。

  比起有穆连潇陪伴的杜云萝,她却是一个人。

  一个人痛,一个人哭,一个把孩子生下来。

  别说是洗三了,就连娢姐儿满月时,都没有她父亲的身影。

  等穆连诚回到京城,娢姐儿都要满百日了。

  蒋玉暖的眸子里渐渐起了水雾。

  跟长房这个人人都盼着等着的哥儿相比,她的娢姐儿太可怜了。

  什么前程,什么爵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把妻儿留在京中,叫她们提心吊胆,也要去拼死相争吗?

  蒋玉暖qiáng压着眼泪,她不敢让吴老太后和练氏看出来,双手死死绞紧了帕子,浑身却止不住的颤抖。

  早知道今日这么冷,就不该把手炉收起来的。

  吴老太君与练氏说了会儿话,偏过头问道:“连诚媳妇,娢姐儿呢?”

  蒋玉暖身子一僵,涩涩道:“娢姐儿在歇午觉。”

  吴老太君瞥了一眼西洋钟:“这个点了,娢姐儿快醒了吧?你先回去照顾娢姐儿要紧。”

  蒋玉暖暗悄悄看向练氏,练氏冲她微微颔首。

  应了一声,蒋玉暖福身退了出来。

  室外阳光灿烂,蒋玉暖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回到了尚欣院。

  娢姐儿刚醒来,揉着眼睛坐在榻子上,刘孟海家的轻柔替她梳头。

  蒋玉暖快步进来,从刘孟海家的手中接过了梳子,颤声道:“我给姐儿梳吧。”

  刘孟海家的看着蒋玉暖发白的脸,没有问什么,只是一肚子狐疑地退了出去。

  蒋玉暖在娢姐儿身侧坐下,细细给女儿梳头。

  梳着梳着,眼前模糊一片,蒋玉暖再也压抑不住,一把将梳子丢来,抱着娢姐儿哭了出来。

  娢姐儿怔了怔,不晓得是吓到了,还是叫蒋玉暖的眼泪招的,咧着嘴哇得哭了。

  外间的刘孟海家的听得真切,她小心翼翼地往内室里探头,隔着cha屏,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姐儿的哭声惨兮兮的,叫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娢姐儿哭得撕心裂肺,蒋玉暖回过神来,再顾不上自己,抬声唤了刘孟海家的进来,两人一块,又是哄又是逗的,好不容易才让姐儿止了哭。

  刘孟海家的抱着姐儿,一面走,一面拍着她的背。

  娢姐儿一抽一抽的,撅着小嘴,可怜极了。

  刘孟海家的张嘴想劝蒋玉暖几句,见她低着头出神,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第401章 异样

  柏节堂里,吴老太君靠着金钱蟒引枕,就着芭蕉的手饮了一碗茶。

  热茶下肚,胃里暖烘烘的,舒坦极了,她徐徐吐了一口气,只觉得体内的浑浊闷气一下子都散了。

  练氏陪坐在一旁,吴老太君的神色她怎么看怎么刺目,可练氏还是堆着笑。

  在吴老太君面前,除了笑容,练氏不能露出其他表qíng来。

  窗外生机盎然,吴老太君看了两眼,就瞧见陆氏和徐氏相携来了。

  “呵,”吴老太君朝窗外努了努嘴,“你那两个弟妹也是顺风耳,这定是得了信来贺喜了。”

  练氏应声笑了,背着吴老太君,狠狠咬了牙关。

  芭蕉打了帘子,迎了陆氏和徐氏进来。

  徐氏神色淡淡,但熟悉她的人都看得出来,徐氏的心qíng不错。

  陆氏脸上全是笑容,柔声道:“老太君,听说连潇媳妇得了个哥儿?”

  吴老太君哈哈笑了:“是得了个哥儿。”

  两人道了喜,这才给练氏见礼。

  徐氏在吴老太君身边坐下,道:“老太君,哥儿取名了吗?”

  “我正在想呢,嫡长房嫡长孙,一定要想个有福气的名字。”吴老太君眯了眯眼。

  徐氏垂眸,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锁片来:“您知道的,我把连潇媳妇当成我自己的儿媳妇,这块金锁片是我母亲在世时给我的,说是往后给外孙子。如今这外孙降生了,您给岭东送信时,把金锁也捎了去吧。”

  徐氏的声音里难掩哀伤,却格外诚恳。

  吴老太君晓得她是一片关爱之心,拍了拍她的手,道:“等下你大嫂过来,你亲手jiāo给她。”

  徐氏应了。

  练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全当没听见。

  陆氏离几人都不远不近的,听了徐氏这一番话,猛得就想起了穆元婧死前说过的话。

  为何独独穆连康是绝对不能回来的,若穆连康还在,吴老太君到底会把蒋玉暖嫁给谁?

  是按照最初答应练氏的那样,还是会有变化?

  陆氏的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吴老太君却想到了那日佛堂里徐氏与她说过的话,她与练氏道:“哥儿好,姐儿也一样是宝贝。

  元谋媳妇,我看刚才连诚媳妇的面色有点差,你得空了宽慰宽慰她。

  她年纪还轻,往后总会得个儿子的,她可别为此有了心结,疏远了娢姐儿。

  别总是哭,养好身子才要紧。”

  练氏愕然抬头,对上吴老太君沉沉湛湛的目光,练氏呼吸一窒,道:“连诚媳妇心思细,我晚些给她说说。”

  话是这么讲,练氏心中却是排山倒海一般。

  杜云萝生了个儿子,练氏自己都憋得慌,她不仅要在吴老太君和妯娌们跟前摆笑脸,等背着人了,都没处宣泄去。

  再和穆元谋为了这事体费口舌,岂不是又成了沉不住气的人了吗?

  她都只能忍着熬着,却要反过来去安慰蒋玉暖,这算哪门子道理?

  话又说回来,这有什么好安慰的!

  蒋玉暖生了个姐儿,她有说过半句不满意的话吗?她一个字都没说过!

  该给姐儿的好东西,她一样样往尚欣院里搬。

  就这样,蒋玉暖还哭什么哭?

  练氏吸了一口气,她才想哭呢。

  再在吴老太君跟前待着,练氏怕自个儿会熬不住,便借口去尚欣院看蒋玉暖和娢姐儿,起身避了出来。

  单嬷嬷正好从外头回来,远远看到练氏快步离去,她走到正屋外头,问守门的小丫鬟:“二太太怎么走得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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