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君的心愿,亦是她的心愿。
杜云萝俯下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延哥儿,你有名字了。”
穆连潇含笑看着,又说起了京中的喜事。
杜云荻的高中是在杜云萝的意料之中的,沈温彧的金榜题名更叫她欢喜几分。
唤了洪金宝家的进来,杜云萝吩咐道:“赶紧去府衙里报个喜,四哥和二姐夫都中了二甲。”
洪金宝家的喜笑颜开,连连道喜,转身便去了。
说完了欢喜事,杜云萝就提起了贾德,此人来历是她最最关心的。
“贾德自回乡之后,就与京中的亲友都断了往来,他如今还与刘老爷来往,大抵是因为两人同在江南的缘故,”穆连潇细细解释给杜云萝听,“我已经叫疏影去江南打听了,兹事体大,不仅是我和huáng大将军,圣上也很慎重。”
杜云萝颔首。
奇袭古梅里,胜了是釜底抽薪,若败了……
圣上雄心大志,要绝鞑子之祸几十年,山峪关这里奉君命,必定是用心至极。
穆连潇在宣城住了两日,就又往山峪关去了。
四月末时,杜云萝收到了京中寄来的家书。
上头说的事体,杜云萝已经从穆连潇那儿都听说了,见到周氏那端正大方的笔迹,那股关切扑面而来。
随信送来的还有徐氏给延哥儿的金锁片。
小小的金锁,杜云萝攥在手中,却觉得沉甸甸的。
她今生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可对于徐氏,杜云萝无能为力。
徐氏待杜云萝极好,就算这份“好”里头,有大半来自徐氏对蒋玉暖的心结,杜云萝依旧感念。
杜云萝去过徐氏的院子。
徐氏的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素净又简单,与其说是府中的太太,不如说是在家修行的尼姑。
她吃得素,穿得素,逢年过节时才会戴两支金簪添些喜气。
徐氏生活中的亮色,是她绣佛蟠的金银绣线和明huáng色的锦缎,以及穆元铭和穆连康还在家时,留下来的两身鲜亮衣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徐氏每日里靠刺绣打发时间,时间长了,眼睛虽然不像锦灵的娘那样损得厉害,但远不及其他妯娌了。
思及此处,杜云萝长长叹了一口气。
失踪的穆连康生死不明,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就算是死了,能寻到些佐证,对徐氏来说,也是一个彻底的解脱。
“夫人,”锦蕊进来,福身道,“刘家送了些点心来。”
杜云萝看着锦蕊手中的食盒。
锦蕊打开,里头装了玉带糕、油苏饺、百果蜜糕,小巧又jīng致,看着就觉得香甜。
自从那日穆连潇收了刘家的胡饼之后,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刘家都会给杜云萝送些点心来。
江南厨娘做的点心,口味比京中的更甜,种类也大不相同。
洪金宝家的去胡同里的其他人家打听了,刘家自打搬进来,只要家中做了好吃的,就爱与邻居们分享。
可杜云萝吃过jī汤的亏,同样是jī汤,蒋玉暖喝的是补汤,到她跟前的是毒药。
在对刘家彻底放心之前,杜云萝说不好送给她的东西是否和给其他邻居的一样无害。
即便是冯医婆试过两回,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点心,杜云萝一直都是只过过gān瘾。
江南的甜腻腻的jīng致小点,对爱吃甜食的杜云萝来说,委实太过可口了。
只看两眼,杜云萝就让锦蕊收了。
这些点心,主子们不吃,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就不讲究了。
连锦蕊和锦岚都曾吃了两块,两人知道那味道合杜云萝的口,就绝口不在杜云萝跟前提滋味。
锦蕊把食盒送了出去,转身进来替杜云萝揉了揉肩膀,道:“夫人真喜欢,等回了京里,再寻个江南的厨子来。”
杜云萝叫她逗笑了。
江南的厨子呀……
等再过几年,杜怀让调任江南,她真嘴馋起来,还是能吃到正宗的江南美食的。
五月过了大半,疏影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宣城。
这一路他赶得急切,实在累得够呛,在九溪的屋子里蒙头睡了一觉。
杜云萝让人知会了九溪,等疏影醒了,就让他过来。
疏影一觉睡到了天半黑,才来给杜云萝请安。
杜云萝问道:“江南那里打听出了些什么?”
疏影恭谨道:“那刘老爷的确是江南出身,他是绍陵人,刘家在绍陵算得上富甲一方。
前些年,刘家老太爷过世后,几个儿子为了家产闹得不可开jiāo。
刘老爷为此背井离乡,这在绍陵城里也算是人尽皆知。
奴才问了不少认得刘老爷的人,他们描述的刘老爷,和胡同口的那一家子十分相像。
贾德的家乡是绍陵城外的一个小村子,江南富饶,村子里的人都去绍陵亦或是其他城镇谋生了,村子里没剩下几户人家。
奴才问了贾德的事体,他是永安十六年回到村里的,当时爹娘都没了,他也没娶过亲,就由他叔婶照看了两年。
等伤养好了之后,留给他叔婶不少银子,又往外头行走去了。
他叔婶说,贾德就是天涯无归人,这一趟出去,他们也没指望他能落叶归根了,到时候死在外面,也不晓得有没有一块糙席。
当年要不是受伤,贾德也不会回乡养伤。”
杜云萝认真听完,一时很难下判断。
刘老爷一家的来历,和贾德这个人的经历,都十分完整,不是胡乱编造的。
不仅如此,这些人的喜好、模样亦很真切,叫人寻不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若贾德真和传言里的一样,他会是一个好向导。
这就像是一个天赐良机一般,摆在了他们面前。
也许世间就有这么巧合的事qíng,老天爷开眼,给他们一个机遇。
可杜云萝依旧惴惴,说不出来由。
第409章 敌人
杜云萝把要带给穆连潇的东西收拾好,jiāo给疏影带去山峪关。
夜里城门已关,疏影要第二日天亮再出城。
杜云萝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睡得极不踏实。
刘家和贾德就像是一根刺,横在了她的心中,叫她烦躁又不安。
贾德成了向导,给huáng大将军和穆连潇引路,沙漠之中,茫茫无涯,万一这个贾德有歹心,他能让兵士们迷失在沙漠里。
这叫杜云萝极其不安。
黑暗之中,她叹了一口气。
许是前世经历作祟,她今生相信家人,相信与自己有共同利益的人,她却很难去相信出现在身边的陌生人。
小心谨慎是好事,但偶尔,杜云萝觉得,有些压力过大。
却又不得不承受这份压力。
杜云萝gān脆坐起身来,抱着锦被思索。
要是这贾德心存歹意,他的出现另有目的,那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是穆元谋和练氏吗?
穆元谋为了爵位,在北疆做了很多准备,可他是怎么注意到了数年前就不在京中行走的贾德,又靠着什么让刘老爷一家来到宣城,又把贾德推到了穆连潇的面前?
直觉告诉杜云萝,这未必是二房的把戏。
可若不是二房,那会是……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杜云萝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锦蕊、锦蕊!”杜云萝抬声唤着。
锦蕊惊醒过来,披着衣裳下了榻,拿火折子点了灯,又举着灯台进来。
油灯放在chuáng边几子上,锦蕊撩开幔帐,道:“夫人怎么了?是口渴了吗?”
杜云萝摇头,翻身下了chuáng:“去书房准备笔墨,我有急信要写给世子。”
锦蕊见她如此急切,也顾不上问什么,伺候杜云萝披了外衣。
书房里亮起了灯。
锦蕊研了墨,浓郁墨香在黑夜里散开,她的那点儿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杜云萝提笔,斟酌了一番用词,把自己的意思在信中写好,又拿火漆封上。
“在疏影启程前jiāo给他,让他一定要亲手jiāo给世子。”杜云萝仔细吩咐了。
杜云萝慎重,锦蕊自不敢大意,颔首道:“夫人放心,奴婢晓得了。”
后半夜,杜云萝睡得极浅,直到天快亮时才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外头已经大亮了。
锦岚伺候她梳洗更衣,她催了锦蕊进来。
锦蕊道:“夫人,已经jiāo给疏影了。”
闻言,杜云萝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关心则乱,她的脑海里一直都是二房二房,是穆元谋,是练氏,是穆连诚,却是忘了,在岭东这地方,他们还有一个敌人。
依前世来算,杜怀让是永安二十四年,也是两年后调任江南。
在杜怀让离开宣城之前,他已经把昌平伯豢养私兵之事禀明了圣上。
今生,杜云萝从穆连潇和杨氏的话语里得知,杜怀让这些年一直在盯着昌平伯府。
圣上此番急召穆连潇进京,除了山峪关驻军一事,更多的是为了昌平伯府。
穆连潇和杜怀让的手里,恐怕已然有了蛛丝马迹。
昌平伯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杜怀让和穆连潇摸清他的老底。
可比起杜怀让这个文官,昌平伯更担心穆连潇会坏了他的大事。
穆连潇在永安十八年突然来过一次岭东,如今又被派到山峪关驻守,昌平伯的脑子多转几个弯,就能猜到穆连潇许是冲着他来的。
兴许,也就是可能,豢养私兵是死罪,昌平伯不敢赌这个可能xing。
万一被揪出来了,损得不单单是他昌平伯府满门,还有瑞王的谋反大业。
昌平伯不能和穆连潇撕破脸,要不动声色、gān净利索地对付穆连潇,那贾德这个人是再好不过的了。
把山峪关驻兵带进沙漠里,甚至动用私兵埋杀,以绝后患。
在那片荒漠之中,谁能寻到是他昌平伯下手的证据?
昌平伯在承爵前,跟着瑞王李享在京中行走,那正是扬威镖局最兴旺的时候。
而以昌平伯的能耐,这宣城里要出现一个刘老爷和贾德,就简单多了。
这些,都是杜云萝的推断。
杜云萝不信贾德,在无法把贾德与二房联系起来的qíng况下,让穆连潇往昌平伯府再查一查,也是有备无患。
两日后,疏影赶到了山峪关。
穆连潇听闻他回来,赶紧问起了江南之事。
疏影一一答了,见穆连潇沉思,他取出了信笺,道:“这是夫人给爷的,锦蕊姑娘千叮万嘱,说是一定要亲手jiāo给爷,这信很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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