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_玖拾陆【完结】(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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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人心,与感qíng深浅,信赖多寡无关。

  就像是忠言逆耳,正直地指出他人的错误,和那个人自己意识到做错了,心中的感觉是不同的。

  杜云萝了解穆连潇,知道穆连潇不是那等听不进旁人建言的心胸狭隘之人,但他也不是大大咧咧到任何事都不过耳、不过脑的人。

  穆连潇为人磊落,行事大方,但他的思绪细密。

  他不懂姑娘家的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可对于权谋之争,一旦捅破了窗户纸,后头的东西就无所遁形了。

  与其把结论给他,让他将信将疑,不如像现在这样,让穆连潇自己说出来。

  他下了判断,就不会再迟疑。

  杜云萝想过,若迟迟没有实证,她会在适当的时候拼一把,将二房的很多事qíng告诉穆连潇。

  若成了心结,她可以用十年二十年去解,只要夫妻两人在一处,总有说开的一天。

  而现在,穆连康的出现成了她的浮木,穆连潇自己把对二房的疑惑搬了出来。

  种子就此萌芽,前尘往事重新梳理,从前未曾放在心上的细节,穆连潇也会一点点记起来。

  一如当年望梅园中穆连慧的误导,一如围场上马掌松开的雪衣。

  杜云萝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是激动,而是想哭。

  “只有二叔父了,是吗?”杜云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穆连潇轻笑,笑声苦涩:“可是,为什么呢?”

  杜云萝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长房、二房的利益之争,母亲信上写的,大概就是原因吧。”

  黑暗里,穆连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杜云萝的身子箍在了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五味杂陈,杜云萝说不出自己的心qíng,只觉得嗓子酸得厉害,她伸出手环住了穆连潇的腰,用劲抱住,脸颊埋在他的胸前,泪水簌簌。

  大夏天的,这偏远小镇一时之间也买不到冰,屋里摆不了冰盆。

  穆连潇底子好,浑身热乎乎的,夜里都是光着膀子睡的。

  胸前湿润一片,他很快就感觉到了,那是杜云萝的眼泪。

  穆连潇一下一下顺着杜云萝的脊背安抚她,可怀里的人哭得越发厉害,虽然无声,身子却一直在发抖。

  她是在害怕吧……

  若事qíng真如他们猜想的那样,长房和二房的利益无外乎爵位,二房真正想抹去的就是穆连潇的存在。

  只有他穆连潇死了,只有延哥儿不能长大,不能建功立业,这爵位才会落到二房手中。

  丈夫和儿子身处险境,也难怪杜云萝会哭了。

  穆连潇突然想起了国宁寺的天王殿,阳光透过窗棂和殿门撒入,堪堪照亮了佛前。

  杜云萝背靠窗棂,一地斑驳的光yīn之中,她的眉目柔和又朦胧。

  她与瑞世子妃说过,她只求一个平顺,父母长辈安好,夫妻携手赴老,有儿有女,仅此而已。

  要是他成了二房争权夺利的牺牲品,那他的云萝要怎么办?

  她的心愿是如此简单,难道也不能替她实现吗?

  思及此处,穆连潇的心一阵一阵钝钝的痛,他哑声唤她:“云萝,我应你,我平平安安的,除了延哥儿,你再给我生几个孩子,要有漂亮的姐儿,跟你一样漂亮,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老了,我也老了……”

  杜云萝的身子一僵,复又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老过,前世她活到了七老八十,老得佝偻了身子,老得颤颤巍巍。

  可穆连潇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

  弥留时,她曾模糊地看到有人坐在她的chuáng边,眉宇清俊,与记忆中无二。

  她触不到他,可他就在那里。

  她白发皑皑,容颜不再,而他永远永远在这最好的年华里。

  而现在,穆连潇说,他会陪她到老。

  她说什么要也让他陪她到老。

  敢再把她扔下,她就恨他,永生永世恨他……

  哭声再也压不住,咽呜着,如同一头受伤的小shòu。

  穆连潇将杜云萝从怀中拉出来,掰着她的肩膀,稳住了她的樱唇。

  唇齿之间,呼吸被掠夺,杜云萝的思绪变得空白,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止住了,她本能地回应着穆连潇的吻。

  直到气喘吁吁,几乎要断气时,穆连潇才松开她,等她大口喘息后,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良久,两人才拉开了距离。

  穆连潇揉了揉杜云萝的后脑勺,坐起身,下了炕。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看他,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铜盆里的水还没倒掉,穆连潇拧了帕子给杜云萝擦脸:“擦gān净些,不然明日要肿得睁不开了。”

  杜云萝仔细擦了,又替穆连潇擦了胸口,那上头除了薄汗,还有她的眼泪。

  穆连潇把帕子甩回了桌上,翻身上炕,搂着杜云萝,闭上了眼睛。

  杜云萝哭过了,没多久就有些迷迷糊糊起来,呼吸渐渐绵长。

  穆连潇却睡不着,温香暖玉在怀,却因为孝期碰不得,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今日他很想好好抱抱她。

  想把杜云萝揉进他的身体里,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让她不要再担心害怕。

  第425章 两日

  穆连潇抬手覆住了双眼,徐徐吐了一口气。

  祖父、父亲战死之后,穆连潇只有穆元谋这么一个叔父。

  他像待父亲一般敬重叔父,而穆元谋亦如同一个慈父一般。

  让他去怀疑穆元谋,穆连潇的心里堵得厉害。

  原本该觉得喘不过气来,却叫杜云萝的眼泪给打乱了qíng绪,等哄完了妻子,才发现之前压在心中的石头轻了许多。

  这会儿倒过头去再看穆元谋,也与刚才的心境不同了。

  不是不难过,更多的是不理解。

  他们是嫡嫡亲的叔侄,为何穆元谋要……

  一夜无眠。

  穆连潇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身去院子里练功。

  杜云萝醒转过来,眼睛痛得睁不开。

  她使劲揉了揉,就算是睡前擦拭了,痛哭一场的痕迹还是消不掉。

  坐在镜子前,双眼红肿,杜云萝低声问锦蕊:“拿粉盖得掉吗?”

  锦蕊摇了摇头,她知道杜云萝昨夜里哭了,可穆连潇在里屋,锦蕊就只能当没听见,不可能起身点灯还没眼色地去问东问西。

  早上起来偷瞧穆连潇和杜云萝的样子,并不像是吵架了,锦蕊便放心了。

  “不好盖呢,这里也没什么冰,夫人拿帕子敷一会儿吧。”锦蕊建议道。

  杜云萝只要依言做了。

  要不然,她这个样子叫穆连康看见了,可真是成大笑话了。

  正敷着,就听见外头拳脚声音。

  锦蕊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道:“夫人,世子与大爷在比划功夫。”

  杜云萝闻言来了兴趣,走到窗边,一只眼睛敷着,一只眼睛看。

  穆连潇和穆连康都是练家子,学的都是能杀敌的本事,与只求好看的花拳绣腿不同,比划起来拳脚有力,虎虎生风。

  延哥儿也醒了,彭娘子抱着他从屋里出来。

  他一双大眼睛随着那两人转,依依呀呀地叫唤。

  杜云萝叫他逗乐了。

  那厢两人停了下来,穆连潇回过身去看儿子,他浑身上下都是汗,也就不去抱延哥儿了,转眸见杜云萝站在窗边,他冲她温柔一笑。

  穆连潇回屋里梳洗。

  杜云萝把延哥儿抱过来,柔声道:“哥儿看得懂你父亲和大伯父在练功吗?看什么都津津有味,还依依呀呀的。”

  穆连潇换了身gān净衣服出来,接了延哥儿过来,在他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快些长大,爹爹教你打拳。”

  延哥儿“呀呀”地叫。

  杜云萝笑地嗔了穆连潇一眼,捏了捏儿子的鼻尖:“延哥儿,你爹爹连教娘亲骑马,都还没教会呢。”

  “你呀,”穆连潇含笑道,“下回我换防空闲时,带你骑马去。”

  杜云萝莞尔。

  待用了早饭,杜云萝让彭娘子带了哥儿回屋子里,单独与穆连潇道:“家书要怎么写?大伯的事qíng要怎么说?”

  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气,穆连潇知道,有些事是必须面对的。

  “我今日想一想,夜里我要是没回来,也会让疏影给你带话。”穆连潇沉声道。

  杜云萝颔首应了,送了穆连潇和穆连康返回山峪关。

  山峪关里,一切如常。

  穆连潇上了城墙,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起风时,huáng沙飞舞,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叶毓之已经归队,今日守在城墙上,见不远处的穆连潇眉头微皱,他犹豫着开了口:“世子可是有为难之事?是否与叶大爷有关?”

  穆连潇抿唇:“在想我大哥当年失踪之事。”

  “呵……”叶毓之笑了,他亦把目光投注在辽阔的沙漠之中,语气平静之中带着笃定,“世子会去想,就意味着叶大爷失踪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穆连潇的身子一怔,神色复杂地看了叶毓之一眼。

  当年之事,叶毓之也有耳闻,也知道去迎灵的穆家人的身份,略一琢磨,道:“是世子的二叔?”

  “仅仅是怀疑,到底是我二叔。”穆连潇绷紧了下颚,道,“你这是旁观者清,而我当局者迷吗?”

  叶毓之苦笑,摇头道:“不是。

  很多事qíng,信赖时是看不到的,一旦掀开一个角,后头就连着出来了。

  世子是觉得嫡亲的叔父不会下狠手吗?

  你看我和安冉,人心就是如此,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祖父母、父亲都尚且会做出那样的事qíng来,叔父做什么,似乎就不奇怪了。

  穆连潇亦笑了起来,亦是苦涩难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背手站在城墙上。

  许久,穆连潇吐出胸中闷气,让人去请了穆连康。

  穆连康来了,站在穆连潇身边,眼前的huáng沙尘土对他来说,早已经成了身体里的一部分。

  “大哥,”穆连潇问他,“大嫂他们所在的绿洲,离这里远吗?”

  穆连康笑着道:“快马加鞭,三日足矣,只是沙漠不像山路,正午时策马快行,马儿都吃不消。”

  “你到过古梅里吗?从山峪关到古梅里,最快要几天?”穆连潇又问。

  穆连康闻言,眸子倏然一紧,偏转过头看着穆连潇:“日夜不停,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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