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回不一样,同样是京城里,两家侯府,靠两只脚走路,也费不了一个时辰,即便平阳侯府的圣宠比不上定远侯府,那也是世袭罔替的侯府。
光靠一张嘴,就想让穆连慧归家来,平阳侯府可不是那样的软柿子。
再说了,乡君名号不是假的,穆连慧想在这件事qíng上为所yù为,宫里是不会答应的。
“连慧那个脾气,您是知道的,”周氏看了一眼桌上新添上的茶具,“不合她的心意,她一旦闹起来,可不会管什么体面不体面。”
吴老太君笑了,却是苦涩异常。
这事qíng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一个结果来,眼看着快到用午饭的时候了,吴老太君与周氏道:“我胃口不好,也不连累你们陪着吃不下,今儿个不消你了,让芭蕉伺候我用一点,你们都回去用吧。”
见吴老太君说得坚持,周氏便应下了,叮嘱了芭蕉几句,便带着杜云萝和穆连潇出了柏节堂。
一迈进敬水堂,杜云萝就在西厢外的庑廊下看见了箬竹。
见主子们回来,箬竹便随着敬水堂的丫鬟婆子们问安。
杜云萝目光淡淡扫过,只当没瞧见她,便随着周氏进了屋子。
箬竹的头垂得低低的。
一旁的柳荷看在眼中,扑哧笑了起来:“你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见了主子们还这般胆小?”
“我平日里就在花园里做事,哪有机会见主子们的面呀,姐姐见笑了。”箬竹低声回道。
箬竹在尚欣院里没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屋里头没有大声吵起来,她在西墙下几乎听不见声音。
没多久,主子们就离开了尚欣院,箬竹又不能跟去柏节堂里,趁着尚欣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没回过神来,一溜烟就跑了。
不能打听状况了,她就继续依着福满的吩咐,往各处送开得正艳的花卉。
刚送到敬水堂里,不想周氏他们就回来了。
柳荷是个xing子温和的,帮着箬竹搬了花,晓得她是紫竹的妹妹,她往正屋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与紫竹也算相识,我在进敬水堂之前,也在前院里做过事。说起来,现在后院里与紫竹熟悉一些的,就剩下韶熙园里的红芙和烟儿了吧。”
“韶熙园里的?”箬竹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仔细去打听紫竹从前的人际关系,若紫竹真的是因为晓得了什么不该晓得的事qíng而丢了xing命,她一进府就到处打听,恐怕会叫主子们忌讳上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提及与紫竹相熟的人。
柳荷浅笑,道:“是呀,侯爷未大婚时,红芙和烟儿是侯爷在前头院子里的洒扫丫鬟,和紫竹做的活一样,我记得她们经常一块说话的。”
箬竹抿唇笑着应了。
正屋里,素辛给主子们奉茶,周氏眼珠子一转,她便退出去守在了明间里,西次间里只留了苏嬷嬷。
周氏坐在罗汉chuáng上,抿了一口热茶:“老太君要为难上一阵了。”
杜云萝颔首,穆连潇轻轻拍了拍杜云萝的后背。
他们两人坐得近,穆连潇的动作又隐蔽,周氏不曾发现。
杜云萝偏过头看穆连潇,对上的是他温柔却又澄静的双眸,只一眼,杜云萝微微有些焦躁的心思慢慢就静了下来。
“母亲,大姐往后要怎么办,不是她一个人的事qíng,”穆连潇斟酌着道,“祖母慎重考量也是应当的。”
周氏淡淡笑了起来:“是啊,不仅仅是连慧一个人,也不单单是侯府,还有族里。府中潆姐儿和娢姐儿还小,倒不用担心婚嫁印象,可族中好几个要说亲要出阁的,总也要考虑在里头。”
三人说了会子话,周氏没有留饭,放他们回去陪着延哥儿。
穆连潇牵着杜云萝的手回韶熙园,六月的中午已经很热了,就这么牵着手,掌心都出了一层汗。
杜云萝低头看着脚尖,手却在穆连潇的手心里来回蹭,蹭得两人的手都湿乎乎的,这才弯着眼笑了。
清脆的笑声让穆连潇亦忍俊不禁,能露出这些许孩子气,杜云萝的心qíng还不算太糟糕。
他一直担忧着。
回到韶熙园里,杜云萝正想吩咐锦蕊摆桌,就被穆连潇拉着进了内室。
“怎么了?”杜云萝问他。
穆连潇让杜云萝在桌边坐下,自个儿就坐在她面前,勾着她的手指,道:“云萝,祖母和母亲心疼大姐,她们不是我们两个,不知道在你的梦境里,大姐是参与了很多事qíng的,在祖母她们眼中,大姐对二叔父和二婶娘做的那些是全不知qíng的。所以,云萝,你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第520章 如何
杜云萝望着穆连潇。
他的眼睛沉沉湛湛,映着她的影子,目光之中满是关切和心疼。
杜云萝突然就想到了在柏节堂里,穆连潇轻轻拍在她后背的手,他用他的方式,在给与她支持。
视线不知不觉就模糊了起来,眼中氤氲一片,杜云萝眨了眨杏眸,身子往前一扑。
穆连潇眼疾手快就接住了她,让她坐在自个儿怀里,箍着她纤细的腰身。
杜云萝没有很快回答,她埋首在穆连潇的颈窝里,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闷声道:“我看着她今天扇二伯耳刮子,把东西都砸了,又和二叔父呛声,当时我没想过是要让她去平阳侯府里守一辈子,还是归家,亦或是改嫁,我没想那些。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明白她的感觉。
我想的是,我若从那痛苦的梦境中醒来,今生唯一不能舍弃的东西被摧毁了,我会比她闹得更厉害。
已经尝过终老的滋味了,这一次若不能得偿所愿,不如那之后的几十年也不要了,就这么死了。
不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明明说着这样的话,因为杜云萝的声音软糯,又是嘟哝着,就有一种撒娇一样的感觉。
穆连潇想笑,又觉得心疼,回忆起杜云萝说过的huáng粱一梦,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要是今生他还是不能陪着她,杜云萝一定不愿意再诵经半生了吧。
唯有经历过,才知那半生苦楚。
穆连潇此刻能体会到的,也只是九牛之一毛。
“云萝……”穆连潇收紧了环在杜云萝腰间的手,微微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啄了一口。
杜云萝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痒的额头,杏眸中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乡君也是如此。”
穆连潇微怔,待明白了杜云萝的意思,他紧紧抿住了唇,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大姐也是……”
“她是,”杜云萝笃定地道,“所以她才不肯嫁给瑞世子,不管定远侯府里谁承爵,她若嫁给瑞世子,这辈子的结果和前世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穆连潇拧眉。
前回在桐城,杜云萝只与他说了她自己的梦,并没有说穆连慧的事qíng。
要是穆连慧也是重头再来,那眼下的局面,就是毁了她的底线了。
“多活几十年,对乡君没有任何意义,”杜云萝琢磨着道,“脸面、体面,那是想活下去的人才考虑的事qíng,连命都不要的人了,哪里还会管那些?”
杜云萝撇嘴,穆连慧前世是无路给她走,今生她破而后立,嫁去了平阳侯府。
哪知道好端端的局面,叫穆连诚给搅和了。
穆连慧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杜云萝猜,若定远侯府不肯出手相帮,在合适的时候,穆连慧会自己再谋一条路,真的是绝路了,那就翻天覆地,谁也别好过了。
“你问我想如何,其实我不想如何,”杜云萝勾了唇角,苦笑道,“在桐城时我就说过,那些恨,那些仇,我不会忘,我没有办法忘掉,若是忘了,又回到那段梦境里,我会发疯的。
乡君的事,自有祖母、母亲,还有她父母来做主,原本也不该我做弟妹的多嘴多舌、指手画脚。
不管府中想怎么处置,我听着就好,至于乡君,她听不听,就是她的事qíng了。
帮她,可怜她?她可看不上我的帮助和怜悯。
什么放下前事,摒弃前嫌,且不说我信不信,乡君那xing子,定是不信的。
乡君有自个儿的主意,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这两年她是没来拦我的路,我不管她是为何不拦我,我也不会去拦她。
她若能一个筋斗云翻出去十万八千里,那她就去吧。
若是她为了自个儿,要把定远侯府赔在里头,我是不答应的,当然,祖母也不会答应的。”
杜云萝说得很慢,语气平静,心中起伏多少,也只有自己知道。
穆连潇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抚着,在她耳边沉声道:“依着你的想法来,云萝,我陪着你。”
杜云萝的眉头缓缓松开了,低低应了一声,笑容温和。
对她来说,什么样的话,都比不过一句“陪着”,她要的也仅仅就是穆连潇陪着。
两人相拥着,外头西洋钟打了点,杜云萝这才微微松开了穆连潇,道:“不早了,先用午饭吧。”
锦蕊摆了桌,夫妻两人一道用了。
彭娘子抱了延哥儿过来。
延哥儿撅着小嘴,伸手要抱,穆连潇便把儿子接了过来,抱着他在屋里转悠。
杜云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两父子,延哥儿的笑声钻入了耳朵里,勾得杜云萝也笑了起来。
傍晚时,柏节堂里来人请他们夫妻两个。
杜云萝和穆连潇过去了,就见穆连诚夫妇已经回来了。
穆连诚的神色凝重,与吴老太君道:“平阳侯府里闹得厉害。”
杜云萝和穆连潇jiāo换了一个眼神,这不闹起来才稀奇呢。
晋尚是平阳侯的幺孙,母亲是平阳侯世子的原配夫人,前些年过世了,晋尚为了守母孝,这才多拖了几年,最后和定远侯府订了亲事。
那位原配夫人是侯夫人亲自挑选的,她老人家护短,自个儿挑出来的就是样样好的,对原配夫人留下来的几个儿女也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世子的填房夫人进门还没几年,只生了个女儿,平阳侯夫人根本不喜欢她,话里话外都是原配好。
晋尚作为幺孙,在平阳侯夫人心中,连嫡长孙都比不上他。
结果晋尚因为舅爷的一句话,叫外室给害死了,平阳侯夫人一肚子气没处撒,自然是朝着穆连慧和穆连诚撒气的。
尤其是穆连慧那脾气,本就不得侯夫人的心,更是没有一句好话了。
穆连诚赔礼,却赔不了命,侯夫人只能指桑骂槐,又不能跟他撸袖子动手,这一趟去,穆连诚他们吃的也都是嘴皮子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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