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妍又报了四家名号。
“除了蜀地……”杜云萝又问。
南妍颔首:“除了蜀地的,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对了,驻守蜀地岳城防备南疆外族的冯将军,他是瑞王的人。”
杜云萝一一记在了心里,道:“这些事,我会琢磨着与侯爷说一说,只是你知道的,我们两人重活一朝,我们清楚的事儿,旁人并不清楚,我这口也不好开,我会转弯抹角地透一些。”
前世之事,杜云萝是告诉了穆连潇,但这一点,也许是私心,她并不愿意与南妍分享。
昌平伯未死的讯息,杜云萝也一并瞒下。
南妍县主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懂得其中要害,那等惊世骇俗的事儿,不是光有勇气就能说出口的。云萝,若只凭勇气,我也恨不能告诉我们爷,只求他今生莫要再走上不归路。”
这话题再说下去,实在是太过沉重。
南妍县主苦苦一笑,没有再提。
两人说了会子京中的趣闻,南妍县主便起身告辞。
“我下回过来,应当是郡主的这一胎洗三的时候,你那时也不用躺在chuáng上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杜云萝让洪金宝家的送了南妍县主出去,自个儿靠在引枕上,细细思量着南妍带给她的消息。
这些年,即便平日里见面的机会不多,杜云萝对南妍县主都颇有好感。
重生之事,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
沉甸甸地压在心中,唯有和南妍县主一道,彼此之间,才能稍稍谈论一番前世今生。
她们两个,算得上是同路人。
今天南妍县主与她说的话,杜云萝都能理解,却多少有一丝忐忑。
南妍县主固然是能接受李栾兵败,可若是瑞王府能有一丝胜算,南妍会如何选择?
真心托付出去的女子,聪明如南妍,会不会也犯了糊涂?
杜云萝说不好,也qíng愿是自己的小人之心。
毕竟,无论是对定远侯府,还是对杜家,圣上稳稳当当把皇位传到太子手中,才是最有利的。
杜公甫做过太子太傅,如今又经常入宫给皇太孙讲课,杜家是明明白白的52书库,定远侯府亦是一门忠烈,今上勤政爱民,侯府又怎么会跟着瑞王府为非作恶。
杜云萝的心里乱得厉害,这些事儿,她要仔细与穆连潇说一说。
不,是让穆连潇来给她说一说。
惴惴不安等到了掌灯时分,穆连潇进来的时候,杜云萝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探出了chuáng沿。
穆连潇被她唬了一跳,赶紧过来扶她:“好好躺着,当心摔了。”
杜云萝依着他的胸膛,道:“有事儿与你说。”
穆连潇坐在chuáng边,静静听了杜云萝的讲述。
“她是真的想要拔光了瑞王的羽翼,让瑞王不能起兵,还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杜云萝沉声问道。
穆连潇的下颚绷得紧紧的。
他知道杜云萝的意思。
要是瑞王府察觉到了他去年时去的不是江南,而是蜀地,那么把极有可能已经曝光的邳城刘家扔出来做棋子,再真真假假掺合上一些不肯为瑞王所用的世家,圣上一棒子打下去,损得也不紧紧是他瑞王了。
撇开那些世家不说,手握兵权的岳城守将冯将军,到底是忠是反,也要好好琢磨一番。
穆连潇揉了揉眉心,见杜云萝苦大仇深,他反倒是笑了起来。
“你呀,”穆连潇捏了捏杜云萝的鼻尖,道,“总与你说,月子里不要这般cao心。
瑞世子妃的xing子,你肯定比我清楚,她是真投诚还是假意,我猜不透,你也许能想明白。
只是,圣上那儿,我总不能说是瑞世子妃偷听来的吧?
要让圣上相信谁是忠臣,谁有反心,靠的是实证。
那些世家也好,冯将军也罢,费些心思摸一摸底。”
这话实诚,杜云萝听得在理,缓缓点了头。
她想,她也该仔细思量思量,她眼中的南妍县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飞蛾扑火不假,可会不会助纣为nüè?
第623章 中元
庄珂是第三胎,她之前生养过两个,这一次,期待远胜于担忧。
慈宁宫里指过来的两位嬷嬷在七月中旬时住进了兰语院。
徐氏特特让人收拾了跨院。
中元节一道,后院里遥遥能听见前头校场做道场的声音。
两位嬷嬷站在庑廊下,竖起耳朵听了一会,jiāo换了一个眼神,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们是宫里的老人了,当年也见过庄贵妃和顺王李宪,这几年也伺候着皇太后诵经茹素。
皇太后去国宁寺摆道场的排场,远远胜过定远侯府在府中办的,可也许是这一门鲜血铸就的忠烈,听得让人心中沉甸甸的。
庄珂从屋里出来,朝两位嬷嬷浅浅一笑。
“嬷嬷们在听佛音?”庄珂问道。
圆脸的来嬷嬷颔首:“是啊。郡主要走动走动?”
庄珂点头:“听嬷嬷们的话,不好总躺着。”
来嬷嬷抿唇,笑容温和。
她们是被指来伺候庄珂生产的,慈宁宫里要她们务必伺候好,直到出了月子再进宫复命。
作为底下人,最担心的就是庄珂不听她们的,或是不好相处,叫她们便是有通身的道理本事都用不上。
好在,庄珂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
来嬷嬷上前扶住了庄珂,低眉顺目说着适当走动的好处,末了又道:“奴婢记得,郡主是信三清的吧?”
“是啊,我随了父亲,父亲随了祖母。”庄珂道。
来嬷嬷抬眸看了一眼天际,眯了眯眼睛:“庄贵妃娘娘,奴婢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宫女,到不了贵妃娘娘跟前,只远远的见过贵妃娘娘几面,听姑姑嬷嬷们说过,贵妃娘娘xingqíng柔和,最好说话了……”
这些日子,两位嬷嬷会和庄珂说一说庄贵妃,说一说顺王,即便是道听途说的居多,对于庄珂而言,新奇之余,更多的是感慨。
她也想了解她的亲人们,即便祖母和父亲如今都不在了。
今儿个云厚,风迎面拂来,没有那么闷热。
庄珂琢磨着,走了一趟柏节堂,想陪吴老太君说了会子话。
刚刚迈进柏节堂,空气之中就有一股子药味。
庄珂微微一怔。
正屋前的秋叶一眼瞧见了她,匆匆小跑着过来,福身道:“大奶奶来看望老太君的?老太君上午诵经,有些乏了,就要奴婢们准备些补气的汤药。屋里头,老太君才用了药歇下,院子里味道大,大奶奶还是先回去,免得冲到了。”
庄珂闻言,抬眸看向正屋。
窗户紧闭,窥不到里头qíng景。
“祖母身子有没有大碍?”庄珂问道。
秋叶摇了摇头,笑道:“您只管放心,老太君只是疲乏了,歇两日就缓过来了。”
庄珂见此,颔首道:“你跟祖母说一声,我先回去了,晚些等我们爷回来,我让他来看看祖母。”
秋叶应了,送了庄珂出了柏节堂,这才转了身。
再回到柏节堂里时,秋叶的面上多了几分沉重,收在袖口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
屋里头,吴老太君躺在罗汉chuáng上,面色灰白。
单嬷嬷坐在一旁,眉心的褶子皱得厉害,看向吴老太君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担忧。
吴老太君的身子骨算不上好,应该说,从正月里单嬷嬷把从练氏和穆连慧那儿偷听来的真相告诉吴老太君开始,老太君就……
这是心病。
本来就上了年纪,心中还压了这么重的痛苦,换作是谁,都会挨不住的。
单嬷嬷甚至有些后悔,也许那些话,她不该告诉老太君的,那样,也许老太君的身体不会垮得这么厉害。
可是,那些都是要紧事,是天大的事儿。
单嬷嬷太晓得吴老太君的脾气了,她伺候了老太君一辈子,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隐瞒下?
瞒了就是背叛,瞒下了,等吴老太君百年之时,她还有什么脸面给老太君守灵上香?
她一五一十都说了,吴老太君看似是抗住了,只是内心里,不可能没有丝毫波澜。
平日里在晚辈们跟前,吴老太君掩饰得很好,她依旧能吃能睡能笑,进宫里给皇太后磕头也毫不含糊,但背着人的时候,她疲惫不堪。
今日里,吴老太君又吐血了。
前回清明之时,吴老太君就吐了一口血。
这一回中元,吴老太君念叨着老侯爷,念叨着穆元策几兄弟,又是一口通红的鲜血,吓得单嬷嬷双脚都打颤。
医婆来的方子,吴老太君一直在用。
只不过,吴老太君和单嬷嬷都心知肚明,年纪大了,也就这样了。
老太君毕竟不是年轻时候了。
睡得并不踏实的吴老太君缓缓睁开了眼睛,哑声道:“阿单,什么时辰了?”
“还早,离大太太过来,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您再睡一会儿。”单嬷嬷挤出笑容,道。
“记得通风,别叫元策媳妇闻到药味。”吴老太君闭着眼睛道。
单嬷嬷苦笑:“刚才大奶奶过来,秋叶与她说,您累着了,用了些补药,大奶奶说,晚些大爷过来看您。老太君,屋里药味叫大太太闻出来也不要紧,您是太累了。”
吴老太君笑得颇为无奈:“也好。”
平阳侯府里,穆连慧难得出了院子。
府中中元做法事,她身为晋尚的妻子,再是不愿意,都要来上香祭拜。
往后的路不管怎么走,这三年间,她不能叫平阳侯府挑出大过错来,连祭祀都不参加,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平阳侯夫人看着一身素服的穆连慧,淡淡道:“族里送来了两个孩子,尚哥儿媳妇,你等下见一见。”
穆连慧的眉头皱了起来。
平阳侯夫人等不到穆连慧的回应,世子夫人已经使人去把孩子带过来了。
穆连慧见她们婆媳这般bī迫样子,原本想拂袖而去,转眸瞥见桌上灵牌,她冷冷一笑。
蹲在火盆前,穆连慧一面往里头添着纸钱,一面道:“爷,您的祖母说,您托梦与她,说想要续个香火。
今日中元,我想您也一定能听见我说话,您要不要续,您给我个准话?
我就等在这儿,等着您亲口告诉我,我也好依了您的心思办事。”
平阳侯夫人与世子夫人的面色俱是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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