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_玖拾陆【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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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荻听见她的笑声,薄唇紧紧抿着,偏过头不吭声。

  甄氏是通透人,哪里会看不明白,前一回斟酌着没有说。是担心这本没有的事qíng,叫她一说穿,反倒让杜云荻上了心,适得其反。而今杜云荻已经看透了,她也就不用担心那些了。

  拍了拍儿子的手,甄氏语重心长道:“那位施姑娘对你的态度,你自个儿拎得清,母亲也就放心了。你是父母唯一的儿子。莲福苑里又对你希望颇高,你一定洁身自好,莫要惹些不好的传闻让老太爷、老太太伤心。

  母亲本想着,那施姑娘若是个晓事的,只是在一些细节上不够注意男女之防,那么点拨两句也就知道了,可刚刚看来,她是存心如此。

  你知道让施仕人拖她回去,可你也要明白,人家毕竟是亲兄妹。万一、万一起些不好的心思,你把宝儿押在人家哥哥身上,到时候是要吃亏的。

  别说什么损了名节毁了姑娘,你闹出些动静来,不说你父亲,连老太爷都要抬不起头来,到时候呢,人家得偿所愿,你有苦都没处说,只能认栽。

  越是矜贵。越要谨慎。”

  虽然甄氏这般说施仕人,杜云荻并不全然认同,但甄氏是一番关切之心,他又素来孝顺。便点了点头。

  里头杜云萝笑够了,甄氏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在她的耳朵里,她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她知道,甄氏说得对极了,甄氏所提醒的,不就是几年后杜云荻的处境吗?

  施家人就是施家人。

  施莲儿算计杜云荻。施仕人岂会不知qíng?

  施仕人答应把事qíng拖到唐氏生产之后,转头施莲儿就哭上门来,说她叫施秀才赶出了家门,一看就是这一家三人唱的一出戏。

  施莲儿那点名声有什么要紧的,她拖死的是等缺的杜云荻,是眼瞅着要升职的杜怀礼,若是消息传出去了,杜家还怎么抬头做人?参到御书房的折子都够杜家喝一壶的了。

  杜云荻真是哑巴吃huáng连,抬了施莲儿进门。

  随着施仕人的高升,施莲儿在后院里作威作福。

  唐氏为此对杜云荻离心,姐儿又是个药罐子,金山银山砸下去,最后还是没活到成人,唐氏就这么一个心肝尖儿,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想起那些往事,杜云萝怄得要命。

  没有不要脸的施家人,杜云荻与唐氏和和美美,姐儿平平安安,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破事来。

  杜云萝凝重的神色落到杜云荻的眼中,他微微一怔,突然间就想起法音寺里的事体了。

  当时,穆连潇出手救了人,又很快松手,他不失仁义,又不会受人把柄。

  若他那日救的不是杜云萝,若那日他没有松手,被救之人借势拉住他抱住他胡乱嚷嚷,人人看的都是穆连潇的笑话,而非那胡搅蛮缠之人。

  越是矜贵,越要谨慎。

  杜云荻细细品味着甄氏这句话,末了,郑重道:“母亲,是儿子考虑不周,这次知道了,往后一定防备着。”

  甄氏满意地颔首,看来,杜云荻是听进去了。

  面对母亲幼妹,杜云荻尴尬之余,有些话还是吐了出来:“本来,儿子也没往那个方向想她,可大姐出嫁之后我回到书院,我就觉得她越来越奇怪了。

  起初我只当是想岔了,没凭没据的,跑去和施仕人通气,反倒显得我心思叵测,所以一直躲着她。

  没想到,今天……”

  杜云萝歪着头,和甄氏jiāo换了个眼神,看来自家哥哥不是个无可救药的书呆子,好歹他看出了施莲儿的企图心。

  只是,杜云荻既然知道,前世为何还是着了道?

  是因为几年下来施莲儿没半点动静?还是因为当时他已经成亲,唐氏又挺着个大肚子,他觉得施莲儿不会上赶着做妾,他已经安全了?

  杜云萝说不清,但甄氏都这般提点了,杜云荻再不当心,门口还有两个怕叫甄氏收拾的胆小鬼呢。

  甄氏也想起了四水和常安,唤了他们进来,狠狠耳提面命了一番,得了两人豁出命去都不会让四爷受了小人算计的保证,这才作罢。

  “母亲和妹妹怎么突然来了?”杜云荻寻了机会问了一句。

  甄氏笑着道:“月底是你外祖母五十大寿,母亲好些年没回去了,趁此去你外祖母跟前磕个头。不单单是云萝,你父亲也一道来了,这会儿应当是与韩山长在说话呢。”

  提起外祖家,杜云荻也有些向往,只是前些日子他才请过假,不好再耽误功课,便不提了。

  杜云萝凑过来,道:“大姐夫回书院了吗?”

  第97章 直直

  杜云荻笑着摇了摇头。

  杜云萝支着腮帮子想,也对,邵元洲和杜云茹成亲才一个月,无论是邵家还是杜家,此刻都不会急着叫邵元洲回书院的。

  趁着这个机会,甄氏又叮嘱了杜云荻一番,不仅仅是防人之心,还要杜云荻静下心来仔细念书,莫要叫其他事qíng乱了心神,耽搁了前程。

  杜云荻一一应下。

  门口,一阵学生们向山长问安的声音。

  四水敲了敲门,抬声道:“太太、爷、姑娘,山长与老爷过来了。”

  书院讲究尊师重道,杜云荻赶忙起身,亲自去开了门,躬身请了韩山长与杜怀礼进来。

  杜云萝亦起身,站在甄氏一旁,抬眸看向那韩山长。

  她是头一回见这位山长。

  已到知天命之年的韩山长jīng神奕奕,他早年官运并不亨通,在地方上做个小吏熬了几十年,才一步步走到京中,自此大放光芒。

  韩山长毕竟不年轻了,做了几年官,老母病故,他丁忧回乡,等出了孝期,又做了半年的官,选择了告老。

  许是这些年在书院里与年轻学子们为伍,韩山长笑容慈爱,少了官场上的jīng明,多了为人师表的沉稳与踏实,叫人心生好感。

  对这位杜公甫赞誉有佳的同僚,又是杜云茹和邵元洲的保媒人,甄氏格外敬重,带着杜云萝行了礼。

  韩山长看着杜云萝,笑了:“本想再吃碗媒人酒,却叫石侍郎夫人夺走了,着实遗憾。”

  杜怀礼拱手道:“虽不是媒人酒,但大喜之时一定给您送帖子。请您来吃碗酒。”

  甄氏亦抿唇笑了:“我们云荻还要请山长多费心教导。”

  一听这话,杜云荻微微愣怔。

  杜云萝瞧在眼中,知道是说起了姐妹婚事,叫杜云荻又想起那虎视眈眈的施莲儿,他浑身不自在了。

  那个施莲儿,只要施仕人与杜云荻同在书院一日,她就是一个隐患。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算杜云荻谨慎,四水和常安警醒,可往后数年间。谁能说一定不会出纰漏呢?

  万一出了些差池,施莲儿依旧作威作福,杜云荻的一辈子就要受她拖累了。

  杜云萝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不可能让杜云荻离开历山书院。一来因噎废食,二来。杜公甫那里是断断说不通的。

  她若去提,等着她的可不仅仅是一顿排头。

  那让施仕人离开,杜云萝一个闺阁姑娘,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这事儿不好办。

  暂且只能走一步瞧一步。

  他们已经对施莲儿防范了,若还不能解开前世之局,以至于让杜云荻走入那般被动的局面。那杜云萝又如何能拍着胸脯说,她能在往后反制定远侯府二房。报前世之仇,保穆连潇之命?

  她重活一次,绝不是为了再经历一次悲痛,再看一次悲剧的。

  收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印,杜云萝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她的心更痛。

  想起前世之苦,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这种溺水一般的沉重和无力感是她从前经常体会的,这几个月,随着心境开阔,生活平顺,已经渐渐远离了她,不知为何,此刻会突然之间如决堤一般朝她涌来。

  好在,再是不舒服,她依旧站得直直的,没有半点儿失态。

  前世更苦更难,在定远侯府中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她都是直直站着的。

  就算被污蔑对继子起了异常心思,就算娶进门的儿媳为了流言给她难堪的时候,杜云萝都没有失态过。

  此刻,只是心中有些难以言明的不舒服而已,她撑得住的。

  时值中午,四水和常安去领了饭菜,水月伺候着主子们用了。

  杜云萝胃口不济,怕叫甄氏他们瞧出来,努力用了一大碗。

  午后杜云荻还有课,杜怀礼也不想在书院耽搁太久,便向韩山长告辞。

  杜云荻送了甄氏与杜云萝出去。

  庑廊尽头,施莲儿转过身来,她生得白皙,便是经常在日头下面走也没有晒黑。

  阳光下,浅蓝褙子衬得那张瓜子脸温润如玉,凤眼上扬,一如她的唇角。

  对着甄氏与杜云萝,施莲儿盈盈行了一个福礼。

  似是在恭送她们离开,又似是……

  示威。

  杜云萝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两个字。

  甄氏的目光缓缓落在施莲儿身上,又缓缓移开,不喜不怒,只是偏转过头,低声与杜云萝道:“囡囡,我们走了。”

  杜云萝应了,没有理会施莲儿,跟上了甄氏的脚步。

  施莲儿站在原地,笑容凝在唇角,眼底隐含恨意。

  今日甄氏与杜云萝如此忽略她,总有一日,她会叫她们知道,她不是她们这些权贵们脚下的蝼蚁!

  马车就停在书院门口,水月摆好了脚踏,扶着杜云萝上去。

  甄氏握着杜云荻的手,又唠叨了两句:“九月过半,天气渐渐凉了,你要注意身体,多写信回来,娘在家里等你回来过年。”

  杜云荻连声说好。

  甄氏这才放心,扶着水月上了车。

  马车驶离了历山书院,绕回了台铺镇,而后往桐城方向去。

  甄氏闭目养了会儿神,她不提施莲儿,杜云萝也不提。

  行了几日后,入了桐城。

  甄家在桐城东北角,石青胡同里,具是桐城当地的世家大族宅院,甄家在其中不算大,却也不小。

  青瓦灰墙下,甄家大门外,立着两头石狮子。

  台阶下,又候着四五个人,翘首盼着,直到瞧见那马车出现在胡同口,这才喜笑颜开。

  甄氏掀开了一侧车帘,看清那几人模样,不由眼中含泪,掏出帕子按住了眼角。

  杜云萝透过那个小口子望出去,见带头的两人与甄氏有七八分相似,便知道这是自家的大舅与二舅。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

  杜怀礼下车,与两位舅爷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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