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_玖拾陆【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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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住持师父在先帝在时再厉害,那也是老皇历了,青连寺可不是皇家寺院,除了一眼泉水,还剩下什么?

  自家太太毕竟是琅琊王氏出身,得她一卷手抄经书供奉,也是体面事。

  王氏闭眼歇息,自瞧不见那丫鬟神色,听着身下车轱辘碾动的声音,道:“幸亏今日渊哥儿和琪姐儿没有来,也不用搅和在这事体里……”

  王氏后头的一辆车上。甄氏已经平静多了。

  见杜云萝怔怔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甄氏柔声安慰道:“回去之后,你莫要怕,筵喜堂里,有母亲给你做主,他既然不要脸不要皮的,我还给他留什么体面。”

  杜云萝满脑子都是穆连潇的身影。是他的笑容他的关心。是他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指腹上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不扎人。反倒是痒痒的,掌心温暖,一如记忆。

  想着想着,杜云萝的唇角慢慢扬了起来。猛得听见甄氏唤她,她一个激灵。抬眸迎了过去:“母亲与我说什么?”

  甄氏反倒是一怔。

  她本以为杜云萝是有些慌乱的,整个人在胡思乱想,可这会儿一瞧又似是不像。

  甄氏觉得怪,又猜不到缘由。只能先按下,与杜云萝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杜云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囡囡怕你外祖父外祖母护着他?”甄氏捧着杜云萝的脸颊。“不会的,你外祖父、外祖母最讲究规矩礼数。这事qíng一目了然就是他的错,不会护着他的。”

  杜云萝抿唇,她想着的不是这些。

  甄文谦毫无疑问是理亏的,可若是追究起来,与她自个儿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最叫杜云萝在意的,是侯老太太和甄氏的立场。

  侯老太太毕竟不是甄家兄弟的亲生母亲,没有摩擦时瞧不出矛盾来,可遇到事qíng了,就不一定了。

  罚得轻了,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嫡嫡亲的外孙女比不过原配的长孙子;罚得重了,会让侯老太太与儿子儿媳之间有了心结,往后,她毕竟要靠着他们养老的。

  甄氏心疼女儿,难道会愿意叫侯老太太陷入两难中吗?

  况且,闹起来了,传回了京城,甄氏在杜府里还怎么做人?

  苗氏因为娘家扯后腿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夏老太太眼中,甄氏与桐城这个亲家那都是好相处又知礼的,叫她知道杜云萝在甄文谦手上险些吃了大亏,甄氏在杜家还怎么抬头?

  水芙苑里,不会五十步笑百步,安丰院里,廖氏的牙都要笑得掉下来了。

  杜云萝可不想看到那一幕。

  “母亲,我们回去之后,和外祖父、外祖母把事qíng说说明白就好,多余的,不想了,不要叫外祖母难做呀。”杜云萝低声道。

  甄氏惊讶。

  她最晓得杜云萝的xing子了,摊上这事体,怎么闹都不奇怪,换作任何一个姑娘家,都忍不下这口气的。

  可杜云萝却说不要让侯老太太难做。

  甄氏一把搂住了杜云萝,眼眶泛红,她的囡囡长大了,晓得体恤长辈了,但……

  但她心疼!

  她的囡囡,受了大委屈了,却因为对方是她娘家外甥,让杜云萝连发个脾气都要掂量了。

  “母亲,”杜云萝倚在甄氏怀里,低声问道,“不说甄文谦哪里来的酒,他吃醉了为何要寻我麻烦?我之前就觉得他怪怪的,哪知道今日成了个疯子。”

  甄氏抚着杜云萝后背的手顿住了,细细思忖了,便如实道:“我也是这次到桐城之后才听你二舅娘说的,说是过年时,你外祖母想让谦哥儿娶你,也不晓得是你大舅娘不应还是谦哥儿不应,这事不了了之,也就一直没跟我们提。”

  杜云萝愕然,从甄氏怀中抬起头来,瞪大眼睛道:“既然当时不应,今日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话一出口,突然就想起那日回廊下,提着灯笼的甄文谦说她与小时候相比变化颇大。

  杜云萝撅着嘴吐出一口气来,她倒是想问问甄文谦,她是不是变得好欺负了,以至于甄文谦昏了头了。

  马车没有停在甄府大门外,而是从角门进去,一直到了二门上。

  陈氏从马车上下来时还觉得天旋地转的,qiáng打着jīng神扫了那几个留守在厢房外的婆子一眼,道:“都跟我去筵喜堂,都去跪着。”

  几个婆子一路上心惊胆颤的,知道事qíng轻易了结不了,垂头应了。

  陈氏又指着甄文谦道:“你也别想着回去收拾了,这么难堪的事qíng,我说不出口,你自己跟老太爷老太太说去。”

  一行人到了筵喜堂外头。

  侯老太太晓得他们回来了,叫了人手出来迎。

  见了这浩浩dàngdàng的架势,堆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撩开帘子请他们进去。

  侯老太太亦是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甄文婷想扶着陈氏坐下,陈氏却不肯,推开了女儿,噗通就给侯老太太跪下了。

  侯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体了。

  她也不叫陈氏起来,只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又让人去请了甄老太爷。

  甄老太爷急急来了,身后跟着甄文渊与甄文琪,王氏见了这两个眼睛直冒血,一阵猛打眼色,才叫一双儿女寻了借口退出去了。

  甄老太爷在罗汉chuáng上盘腿坐了,清了清嗓子:“行了,说吧。”

  第107章 孽障

  屋里落针可闻。

  陈氏直直跪在那儿,她想开口,却又觉得嗓子眼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她说不出话来。

  她没脸说出那些话来,一个字都没脸提。

  甄文谦白着脸站在一旁,垂着头没吱声。

  “哦,都不说,要我猜不成?”甄老太爷的声音冰冷刺骨。

  甄文婷只觉得脖颈后面冷飕飕的,她看着跪在那儿的陈氏,又看向木jī一样的甄文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抬起脚,甄文婷用力踹在甄文谦的膝盖窝上,甄文谦没防备,往前一扑,跪下了。

  甄文婷哼道:“母亲都为了你跪下了,大哥竟然能无动于衷地站着!”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可以这般没有规矩!”甄子琒得了信赶来,一进屋子就瞧见这么一幕,不由拉长了脸。

  甄文婷梗着脖子,道:“父亲说我没有规矩?怎么不问问,大哥到底有没有规矩?”

  甄子琒窝着气,先向父母行礼。

  门口院子里跪了一排,他进来时自然是瞧见了,心里也隐隐晓得不好,便道:“那你说说,谦哥儿怎么个没规矩了?”

  甄文婷撇嘴,陈氏说不出口,甄文谦又是那么个死样子,她不说,难道等着王氏、等着甄氏与杜云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吗?

  “说就说!”甄文婷平时说话语速就快,摊上这等事体,心中又急又气,讲话就跟倒豆子一般。什么甄文谦在寺里吃酒,撒酒疯,往杜云萝的厢房里冲,不顾婆子们阻拦踹坏了厢房的门,bī得杜云萝披头散发爬窗子躲他,他还醉倒在屋里呼哧呼哧睡大觉。

  侯老太太目瞪口呆,朝杜云萝招了招手:“你爬窗子了?摔着没有?到底、到底有没有事?”

  杜云萝听得出来。侯老太太关心的是她有没有吃亏。她赶忙摇头,安抚侯老太太道:“外祖母,我没事的。就是吓了一跳,您看,我好好的。”

  侯老太太闻言,顺着她的背重重拍了两下。这孩子,受了这等委屈。竟还反过头来安慰她一个老婆子。

  甄子琒脚下发软,扶着椅背才站稳了,咬牙切齿道:“谦哥儿,你真的就……”

  “你还问这个孽障做什么!”甄老太爷拍得几子啪啪作响。“你要没做,你媳妇能跪在这儿?他能一个字都不辩?好啊好啊,真的是出息了!真是……”

  甄老太爷上了年纪。气急攻心,整个人眼前发黑就要往后倒。慌得身边人一阵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才总算把老太爷给稳住了。

  饶是如此,甄老太爷还是哼哧哼哧直喘气,颤着声道:“过年的时候,都是问过你们的,是你们不同意,事到如今,又兴风起làng,这是嫌我们两公婆命太长了,催着我们早点好去死了,是不是啊!”

  这话说得极重,不孝两字压下来,谁还扛得住。

  甄子琒跪倒在罗汉chuáng前,连连磕头谢罪。

  甄老太爷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只问了一句:“酒从哪来的?”

  甄文谦浑身一颤。

  见儿子不出声,甄子琒猛得回过头来,低吼道:“哑巴吗?你祖父问你话呢!”

  甄文谦的额头抵在地上,依旧不说话。

  陈氏见状,扑过去在他身上用力捶了一通:“你倒是说啊!谁给你的酒!你怎么会吃醉了就去找云萝了?你不该也不可能去找她的呀。”

  “不该?不可能?”甄文婷叫了起来,“母亲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过年时候我就说了,叫大哥娶云萝有什么不好的,大哥却说,云萝娇贵,小时候随六姑回来小住时那叫一个难伺候,家里人人都要让着。

  我就不懂了,小时候让她的是我迁就她的也是我,这么多年我都忘了,大哥你一个爷们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你们不肯娶,不娶就不娶吧,人家如今圣旨也捧了亲事也定了,大哥你再兴这等幺蛾子做什么?

  从前看不上,现在见人家跟小时候不同了,就要惦记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甄文婷字字如尖刀,刺入甄文谦的胸膛。

  陈氏泪眼婆娑转过头来,她知道甄文婷一张嘴是得理不饶人,可当这些话砸向她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甄文婷还在不停说着,陈氏闪过一个念头,她抬声打断了女儿的话:“婷姐儿!你这些话,这几日有没有跟谦哥儿说过?”

  “说了又如何?”甄文婷反驳,“他这些心思还怕人说?”

  “你……”陈氏一个气上不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指着甄文婷直摇头。

  她就说呢,甄文谦怎么会突然去寻杜云萝生事,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压在心里的,全是叫甄文婷激出来的脾气。

  可让陈氏为此去训斥甄文婷,当着甄老太爷、侯老太太的面,她又训不出口。

  说到底,就是甄文谦自己发疯。

  侯老太太疲惫地摆了摆手,叫他们再闹下去,老太爷的身子骨可真挨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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