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被迫独立这事,钟亦凡是无所谓了。户口落在他上次去办事遇到江溪的那个派出所,高中也读那附近的,平时住校,周末愿意就回来住住,不愿意就在学校,再不济去住酒店也可以,程志远在经济上是全力支持的。
倒是程家,即使钟亦凡已不在那住,照样还是吵闹不断。程志远因为车祸留下的头痛后遗症经常痛得死去活来,实在疲于应付,趁着二零零零年国务院提出西部大开发的策略,就把从海南转移回B市的大部分产业又挪去了西部的S省。打那以后,两三个月回来看一趟钟亦凡,跟妻子的那个家除了过年外基本是能不回就不回了。
可能还是太年轻了,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猛然接受这么混乱的一串变故,让钟亦凡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在发现母亲竟然能那么决绝地搬走的那刻起,沉默阴郁变为了心灰意冷,本就还处于叛逆期的年纪,内心荒芜一片的土壤里很自然的就开出了自暴自弃的绝望罂粟。
没有人爱他,他也不再爱任何人。
高中毕业后,程志远要送他出国读书,他偏要留在国内;想让他学管理,他偏去美院学艺术。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叫过程志远一声爸。
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钟亦凡从那种不知所谓的成人游戏中能够获得的满足越来越少,可又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么一种生活方式,总得找点什么事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哪怕,只是身下人扭着腰求他冲刺时的恳求眼神,至少证明他在那一刻的存在,是被人需要的。
钝钝的痛,像被锤子砸在胸口上,气闷得发不出声音。江溪试图说点什么来安慰,却发现词汇太单薄,语言太苍白,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宽慰。
原来,在他羡慕钟亦凡有这样一所大房子的时候,钟亦凡在羡慕他有一个温暖的家。
好像,可以把什么东西串联起来了,江溪脑中,钟亦凡前生的轨迹渐渐能够连成一条较为清晰的线了。
从阳光少年,到游戏人生,再到执念于童欢的酒驾意外,转回头重做回那个自己后来认识的温柔专情的钟亦凡,其实只是假象而已。不过是厌弃了自甘堕落的日子,却并没能真正走出内心的痛苦深渊,所以摒弃了那种荒唐生活后出于另一种近乎于自虐的目的,纵容着因为童欢的死对他颇有微词的童乐的背叛,用以洗涤那段堕落岁月的印记,其实不过是换了种形式折磨自己。
想来,童乐应该跟童欢一样,都曾是钟亦凡众多床伴中的一个。
理清之后江溪才恍然发现,原来前世所见的那个把自己架在自我厌弃祭坛上的温文尔雅的钟亦凡,所有的幸福都已经终结在十五岁的年纪。
那如果,趁着童家兄弟的悲剧还没有发生前,努力纠正他们不健康的关系,是否可以避免童欢的死?是否可以改写钟亦凡以后的整个人生?
第24章 再近一步
“说这些,不是想要你同情。”钟亦凡拽了一下搭在腰上的毯子,自嘲地挑了下唇角:“只想让你知道,喜欢不喜欢的,对我来说早就没意义了,我没能力回应你的感情。”
如果江溪真的是现在身体的真实年龄,听了这话绝对会受打击。所幸,他已经足够成熟了。
“喜欢是种本能,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同样,如果感觉来了,你也控制不了你的。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的,除非你有了自己真正的感情归属。”突然觉得,或者自己的重生不单纯是因为对钟亦凡的执念太深,更是上苍怜悯这样的钟亦凡,赋予了他拯救的使命来救赎对方的。
夜已经很深了,江溪的瞳仁比夜色还深沉,把那份坚定衬托得不容置疑。
钟亦凡承认,他有一些被感动。
“这双手,抱过很多人,你不会介意么?”
这话让江溪认真地盯住钟亦凡的手,稍微思索了下:“从感情上来讲,介意,介意得要死。”
“呵!”低估了江溪的坦白程度,那句“介意得要死”让钟亦凡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失落:“既然那么介意,还说那种话干什么?耍我?”
“我说的介意,不是你理解的介意。”那种介意,不是嫌弃,是嫉妒和惋惜。嫉妒被他抱过的人,惋惜他在自我放逐后还承受自我厌弃的折磨。“我更介意,这双手今后会抱的是什么人。”
比起过去,江溪更介意未来,用放纵麻痹伤口,这样的钟亦凡更多的让他感到的是心疼。
“是什么人有差别么?”反正已经无差别地抱过那么多人了……
“怎么会没有呢?你当年抱童欢的时候跟现在抱其他人的感觉不会一样吧?喜欢的人,和打发寂寞的人,不可能没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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