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踏进屋中,堂屋里捧了一本书的孔鹏寿便咳得脸颊涨红,伸手拿了帕子捂着嘴。单薄的身子像是骨头都要戳破衣裳露了出来,脸色消瘦,显得颧骨极高。更衬得那双眼睛又大且无神,瞧着便有些吓人,跟两个黑dòng似的,王氏一进屋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抬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药汤子。险些忍不住便吐了出来。这下子王氏终于再忍不住了,叉了腰便骂:
“一个二个的当咱们这崔家是个什么地方?可以为是打尖儿的客栈,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了?一个要死不活的药罐子,在害瘟啊,咳得这般厉害,莫非是肺痨?要死了便滚出咱们崔家。不要脏了咱们这崔家的地方,以为嫁了个女儿进来,就当死在崔家了还有人给你收尸出棺材钱不成?”
说话时语气尖酸刻薄。像是在骂人一般。王氏实在是忍不得孔鹏寿这个病秧子了,每日咳得厉害,连隔壁大伯母刘氏都不肯再让他继续住在崔世财家,就怕他这病要传染的,杨氏近日也不知道在忙着什么事儿。成天的不肯管管,孔鹏寿一住到崔家来。一晚上都能听到他的咳声,吵得人睡都睡不着,王氏还担惊受怕的深恐他这病传染到了自己身上,一想起来便烦腻郁闷。
“大嫂,你,你这话,也实在,太……”孔氏听到屋里的骂声,连忙拿着火钳从厨房里头出来,正好听到王氏指着孔鹏寿的鼻子骂,眼圈儿不由一红,险些就哭了出来。那头绍氏之前还记得王氏打人时的qíng景,远远儿的缩在一旁,不敢过来。孔鹏寿听到王氏咒自己,顿时激动异常,站起身来,可惜他身体弱,越着急想说话,越是咳得厉害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出来。咳了半天之后,他的力气也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身子篓弯着,一手撑在桌面上,像是不堪重负一般,那手臂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似的,一面看着王氏:
“咳,咳咳咳……”他想说话,可是一张嘴便是一股血丝溜了出来,这qíng景不止是吓了孔氏一跳,连王氏都吓得厉害。孔氏尖叫了一声,将手里的火钳一扔,便大声惊呼了起来:“请大夫啊,快请大夫啊,二郎,你一定要撑着啊!”
孔鹏寿只是盯着王氏,说不出一句话来,嘴里还在咳着,他每咳一次,那嘴角的血泡沫便跟着涌出来一次,直吓得绍氏面无人色,软软的瘫在地上起不来。
杨氏这几天心qíng不慡利,身体也不好,一整宿的睡不着,那被猫抓的地方以及被狗咬的屁股现在还疼,睡觉时都不敢平躺着,一晚上都受折磨,这会儿天色大亮了她还歪在chuáng上,孔鹏寿的咳声吵得她心烦意乱的,刚刚王氏的怒骂她也听到了,只是不想去管,如今听到孔氏的尖叫,杨氏顿时撑着身体站了出来,就看到孔鹏寿软软摊在孔氏身上,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似的,那面上泛着一股死金之色,看起来确实像不大好了。
“这是怎么了?”杨氏怒骂了一句,孔氏只知道哭,王氏见到这孔鹏寿被自己一句话说得便吐了血,吓了一跳之后接着心里又生出一股恼怒来,指着孔家姐弟便道:“娘,这孔家人想赖在咱们家不肯走呢,您瞧瞧这病秧子,咳得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如今还住在咱们家里头,我估摸着他是想赖在咱们家,好连棺材钱也省了下来,孔家断子绝孙,这婆子又只得一个女儿,说不得往后便要让娘您给她养老送终了啊!”一句话说得孔氏泪流满面,嘴里只是不停的说道:“不是的娘,不是的娘。”她这模样看得杨氏也替她着急,恨不能逮着她问清到底是怎么样才好。
这个儿媳妇软得跟面团儿似的,让人看着便难受,如今被王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她嘴里却只知道说这样一句,也难怪人家会不相信她的话。杨氏就算明知道王氏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不过见到孔氏这模样时,她却觉得碍眼得很,更何况绍氏母子住在这边好几天时间了,杨氏当然也不舒坦,只是因为有崔敬忠的事儿,没来得及料理他们而已,现在听到王氏这样一说,正好找到了发作的理由,冷着脸便道:
“孔芳,你大嫂说的也是,亲家母来这边已经住了好几天了,恐怕也是该回去了,你弟弟这样子一看便是旧疾发作了,本来就该在家里养着的,如今在外头成什么话,你下午时便将他们送回去吧!”杨氏脸色有些不耐烦,而绍氏顿时看到儿子这人事不醒的样子,便有些慌了,连忙跪着挪了几步,爬了进来:“亲家母,饶命啊,我们家寿哥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是不能搬动啊,亲家母行行好,请个大夫过来帮寿哥儿瞧瞧吧,亲家母,我求求你了。”绍氏说完,便不住的跪在地上叩起了头来,那厢孔氏便抱着弟弟痛哭不止。
杨氏面色顿时就变了,还要花钱给这孔鹏寿请大夫?她连自个儿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隔壁林氏处她还欠着五两银子没还,刘氏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儿,她如今挤得出来铜钱给这姓孔的请大夫抓药?又不是她的儿子,更何况这孔鹏寿就是个无底dòng,一旦沾上便没个好事儿!杨氏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初便不该慌乱之下娶了这孔氏回来,如今摊了这么一家子,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偏偏他们还想着要自己出些银子,那不是要自己的命么!
“亲家母,这个忙我没法儿帮,也帮不上,最多你们吃完晚饭便走吧,我也没那些钱救你们。”杨氏话音一落,王氏脸上便露出笑容来,一边瞧了这孔家人一眼,看到孔氏满脸惶恐之色,只知道抱着孔鹏寿哭,而另一厢绍氏也是六神无主的模样,孔鹏寿满脸都是血,她顿时心生恶意,凑了过去便冲孔氏笑道:“弟妹,别说我这个做嫂子的没有提醒你啊。你这弟弟瞧起来面无人色,恐怕命不久矣,不如早早给他穿了寿衣罢,否则若是阎王爷来锁了命去,到时你们再给他梳洗,便来不及了!”
“不,我弟弟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孔氏一听到王氏这样说,眼泪又涌了出来,一边抱着气若游丝的孔鹏寿不肯撒手。王氏瞧她这模样,不由就撇了撇嘴:“不会死?瞧他这模样也是活不得了,恐怕就是找个人过来给他冲喜,也是活不长的,反正我是一片好意,听不听就全在你了!”
“冲喜?”孔氏嘴里喃喃了一句,半晌之后顿时便眼睛一亮,与绍氏相互看了一眼,母女二人gān脆将孔鹏寿抬了起来,绍氏打了水给孔鹏寿擦脸,而孔氏这会儿连饭也不做了,gān脆起身便出去了。杨氏刚进屋躺没多久,便闻到了屋里一股胡味儿,顿时大怒,拍了拍chuáng板大声喝道:“王花!你这贱人在gān什么,煮饭都煮胡了,你让一家人等下吃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威胁
王氏一早上起来便出去打了些猪糙,这会儿回房便躺下了,隔壁杨氏的怒骂声传了过来时,她连身也不愿意起,只是躺在chuáng上回嘴:“娘,煮饭的事儿可不归我管,是弟妹gān的哩,她这会儿不在家吗?莫不是又偷了屋里的东西,去给她弟弟请大夫了吧!”本来王氏这话只是随便说出口的,但杨氏一听却确实是这样理儿,孔氏爱摸东西有前科不是头一回了,若是她再摸了屋里的东西去请大夫,难道真要将崔家bī死不成?杨氏一想到这儿,顿时便躺不住了,连忙吩咐了王氏起身去村里的游大夫处瞧瞧,自个儿则是认命的去了厨房。
而崔薇还在为着杨氏到现在竟然还想作主了自己的一生感到气愤无比,明明早在之前给了三两银子时双方便已经算是两清了,这样的三两银子买她当时自己已经是足够了,就算是大户人家挑小丫头,也就差不多是这个价钱而已,杨氏收了银子到现在竟然想反悔,当初不死心险些拆了她房子也就算了,后来她看在崔世福的份儿上也没有再找杨氏麻烦,没料到杨氏到现在竟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知道她怎么说得出口的!
一想到这些,崔薇便心里跟堵着一口气般,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踏实。一早上刚起来将羊奶给挤了,还没来得及倒进锅里煮,院里背黑便叫了起来,外头传来细细的敲门声,若不是狗叫得厉害,恐怕她也是没听到的。崔敬平一大早便出去割糙了,眼见着天色要冷了下来,若不是趁着这段时间多割些糙晒着,到了天冷时羊便没有糙吃。因此这些天崔敬平几乎很少时间落屋的,家里只得崔薇一个人。听到这敲门声时,崔薇顿时便将羊奶提进厨房里了,又洗过手,也没招呼黑背,便去将门打开了。
门外孔氏满脸的惶恐不安之色,正搓着双手,低垂着头双腿轻轻颤抖着,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时,孔氏像是受了惊吓的鹿子般,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里还含着泪光,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外,看到崔薇时。下意识的眼睛就往四处望了望,这才想往门里挤。
可自杨氏说了想将自己嫁人的事儿之后,崔薇对隔壁的人便没了好印象,一看到孔氏动作,她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双手拉着门就要关上,冷声道:“你想gān什么?”
“四妹妹,你听我说。”孔氏深怕她一下子真将门给关上了,手便重重的撑在门框上,一边看着她,一边哀求道:“四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弟弟的命吧,我求求你了!”孔氏一说完,眼泪便滚落出眼眶来。一边就跪了下去。崔薇最不耐与她这样哭哭啼啼且又跪又拜的模样多说话了,她也知道孔氏的那个弟弟身体弱得很,那边咳着,偶尔自己站在院子外都能听得到,这会儿看孔氏的神色。以及听她说话,像是那孔家的身体不好得很了般。崔薇双手抓着门框,定定的盯着孔氏,一边就平静道:“我不是大夫,我这儿也没有药,二嫂,你求错人了,不应该在这儿找我,而是应该想办法筹了银子去找大夫才是!”
“不是的!”孔氏的头拼命的摇了起来,那眼泪珠子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便四处飞溅,孔氏一边哭得悲切,却又像深怕被人瞧见一般,伸手捂了嘴qiáng忍着呜咽声,这才哽咽道:“四妹妹,我知道你是个菩萨一样的人儿,我只得这么一个弟弟,我们孔家只得他一脉单传,若他出了事儿,我娘以后可怎么办,四妹妹,我求求你行行好,救我弟弟一回。”孔氏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地上便挪了几步,手紧紧撰着崔薇的裙摆,一边哭得又伤心了起来。
“我没法子救你弟弟,也不是菩萨,二嫂若真信这些,不如买了纸钱去烧了,求祖宗保佑吧。”崔薇后退了一步,一边伸手将自己的裙子从孔氏手里抽了出来,一边就摇了摇头,下一刻便想将门关上,而孔氏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也不像她平日一般的胆小了,一伸头便将脑袋夹进了门框里,一副死也不肯离开的模样,脸上哭得悲切,眼里的哀伤浓得像是要化了开来一般,看她这模样,像是孔鹏寿真出了什么事儿了,崔薇心里虽然对杨氏不大痛快,但到底人命关天,想了想只当孔氏没有银子找大夫,gān脆从怀里摸了十来文铜钱出来递到孔氏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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