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早已经在了千里之外的罗玄一路冒着细雨,驾了马领着随从才朝西凉方向前去。那面目yīn沉的中年人紧紧跟在他身边。路途遥远枯燥,且罗玄沉默了一路已经一整日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了,看得出来他离开了崔薇家之后便沉默了下来,明显心中有些不痛快,那中年人忙凑了过去,一边道:“主公,您猜现在夫人可是发现了那顾氏的倒霉模样没有?”
一听这中年人提起了崔薇,面目俊秀yīn柔的少年才像是突然之间鲜活了过来一般,抹了抹那张惨白似月光般的脸上那些雨水,笑了起来:“倒是发现才好,姐姐不知该有多解气,可惜我是看不到了,不然多有意思。顾氏可真不能死,怎么也要等到我回去。才好亲眼看到姐姐慡快的神qíng!”
虽说当日罗玄答应了聂秋染不杀顾宁溪,但也只是说不杀她而已,又没说不毁了她。聂秋染虽然嘴里说着不纳妾,只守崔薇一人,但罗玄心里除了对于一个年少时便帮助过他,又无私给他温暖的崔薇信任之外,对于其他人。其实他心中都防备着,时刻警惕。罗玄自个儿便不是什么好东西,翻脸无qíng,反悔承诺以及反咬人一口的事儿他也没少做过。他自个儿都是这样的人,又哪里会相信聂秋染,听他要让自己不杀顾宁溪,虽然口中说着是要给崔薇出气用的。但罗玄却怀疑他是不是往后想留着自己受用。
如今他势力大减,皇帝老而不死。实为贼!竟然将他弄出京中,如今他羽翼未丰,势力全靠太子,太子一倒,他便根本任人拿捏,便是想要帮崔薇也没有法子。看来到了西凉之后,还得暗中存储势力,往后再谋后动。总之这一趟被人逐出京中便罢,往后谁也休想再如此对待他,便是太子也不行!终有一天,他要……
罗玄眼睛眯了起来,一双充满了血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与狰狞的杀意,配着他那张因雨水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越发显得寒意bī人,吓得那中年人哆嗦了一下,低下头,连看也不敢再多看了。
“到了西凉之后,你领两个人,隐了出去罢。找些有潜力的,好好瞧瞧……”罗玄的声音yīn柔里带了些寒意,漫不经心的吩咐着那中年人,那中年人不时答应着,渐渐的,说话声被淹没在马蹄声与沙沙洒落的细雨声里。
这会儿崔薇还猜测着罗玄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了,她还不是罗玄的娘,如今就有些担忧了起来。幸亏最近说了要回上京,屋里忙碌了起来,众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她每日也忙着,倒也少了时间去多想那些。
崔薇两夫妻要走的事儿,四周竟然都无人知晓。这两天聂夫子那边的房屋已经竣工了,屋舍华丽气派,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比起京中罗玄送给崔薇那座当初七王刘承的府邸,这新建的院子是小了些,可聂夫子只是一个人住,却是已经足够了,又趁着这两天功夫替聂秋染请了几个下人侍候着,这厢聂秋染才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儿。聂夫子自然也不挽留,甚至他因为贺元年之事,被聂秋染得知了,每回看到这个大儿子时他都还颇有些不自在,如今听说要分开,他如今衣食无忧,聂家的名望与地位都已经因聂秋染而有了,往后下半辈子有人侍候着,儿子留在身边固然是好,但若是他不想要留下来,聂夫子自然也不敢qiáng留他。
只是聂夫子虽说被现实bī得不得不躲在这山村之中,每日与一些乡里村民们相处,可聂夫子心头这依旧是还残留着一丝雄心壮志的,趁着崔薇两夫妻过来给他带来足够他花用上十年的银子时,聂夫子这才冲崔薇笑道:“你们要上京中,gān脆不如把霖哥儿留下来,jiāo给我来教吧。再过两年霖哥儿就该启蒙了,往后秋染是要做大事儿的人,我替你看着,秋染也好放心。”
没料到出了这样多的事qíng,聂夫子竟然还惦记着这个。崔薇登时脸色就有些变了,眉头一皱,连忙便硬声道:“公公,霖儿现在还小着,再说公公回来是享清福的,又哪里好劳烦你带孩子?我自己带他就是了。当初聂大哥也教我认识了不少的字儿,若说到启蒙,我也会的,公公就自己好好享着福吧,免得他不懂事儿,吵着了你。”
这会儿崔薇心中有些不快,若不是想着这一分别往后再见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她连现在的面子qíng儿都不会顾了。
原本还觉得有些心虚底气不足的聂夫子在听到崔薇这话时,顿时便有些不快了,拍了拍桌子,大喝了一声:“胡闹!男孩儿家,比不得姑娘,往后是要外嫁的,如何能长在妇人手中?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教得出来些什么。”聂夫子其实也没想过自己这样一说儿子便当真乖乖将孙子jiāo到自己手中了,但他总还是想要试一试。
如今离了上京,往后儿子做了官儿,他却只能做个田舍翁,虽然也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但聂夫子到底是觉得有些不甘,尤其是老子没出息,儿子眼见往后前途无限,便是聂夫子早就希望着儿子有出息这么一天,但事到临头了,依旧忍不住心中吃味儿酸楚,极为不是滋味儿。
儿子不知怎么的与他就不亲了,他还想着要将孙子好好掌在手中,往后聂秋染也不可能不要儿子的,他说不得还能有再回去的一天,可话刚提出来,崔薇便直白的拒绝了,聂夫子脸上哪里挂得住,连忙便怏怏了喝了一句。
聂秋染一听到聂夫子这话,顿时看着他,表qíng似笑非笑,既不说话,也没什么威胁的态度,但偏偏就是这样淡淡的,看着甚至还十分温和的笑着的模样,却是令聂夫子打了个哆嗦,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知为何,这会儿心中怕得厉害,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当初他杀贺元年的事qíng虽然没告诉聂秋染,但聂夫子心里却总觉得他其实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这会儿聂秋染看着自己笑了,聂夫子顿时便觉得心虚得厉害,他往后还要靠儿子养老,也不想折腾得过了,使得儿子寒了心,像对待孙氏一样对他,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算了,你们自己也大了,既然你要带,我也乐得清闲,不带就不带了。我也累了,你们既然要走,就自个儿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也不送了。”聂夫子里子面子都失了个gān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子长大了,却不由爹娘,成天巴着媳妇儿转。聂夫子心里生出一股火气来,一甩袖子,gān脆也不理睬聂秋染两人,自个儿回内室去了。
崔薇嗤笑了一声,也懒得去理聂夫子,聂秋染看得出来她心头不痛快,连忙也拉了她离开。
两夫妻从聂夫子那边出来,后头碧柳自然跟着一块儿的,聂家到崔薇这边聂秋染专门找人铺出了一条石子儿路来,走着倒也不像旁的路那样又滑又烂,几人出来刚走了几步,靡靡细雨中,不少村里的人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出来了,远远儿看到两夫妻时,便冲二人招了招手。
第四百四十七章 撇清
在这群人中,崔薇似是觉得有人目光不与村里人相同,两夫妻心有灵犀一般,都朝东南方向望了过去,却见到那边有一栋新修的宅子这会儿已经完工了大半,一个穿了藏青色衣裳的身影提了东西,朝这边看了过来,细雨隔着有些看不大清楚,雾气朦胧的,聂秋染却是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是聂秋文。”那天聂夫子与聂秋染两人同时说不认识了孙氏之后,聂秋文自个儿便跑了出去,聂夫子也不在意,反正那不是自己儿子,从小又是不喜欢的,他就是死在了外头聂夫子也不关心,如今不回来碍眼倒是正好。
崔薇这几天也是忙了,也没注意到聂秋文,没料到这会儿竟然是看到了。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却歪了歪嘴角:“不管他,他现在在替顾宁溪盖房子呢,看样子是要自力更生了,既然这样,我不助他一把,那可真是不好了。”崔薇倒是有些犹豫,聂秋文这家伙虽然有些不靠谱儿,但到底是从小与自己一块儿长大的,现在看到他这模样,心中也是觉得唏嘘,想了想,她刚刚一动,聂秋染已经眼疾手快将她给拉住了:“不管他,他也该受些苦头,别以前被人宠得不着调了,你瞧瞧看他之前做的事儿,哪样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如今吃些苦也好,你若是帮了他,反倒害他了。”
这倒也是一个法子。人不在逆境下长大,像聂秋文这样的,若不被当头棒喝,说不得还真改变不过来。但崔薇看着聂秋染的神色,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帮助聂秋文改变的样子。她嘴角抽了抽。半晌之后才道:“聂大哥,你自己悠着点儿,别做过了。”
“我心里有分寸,当初他被人那样宠着,可不是就真对他好。”聂秋染说了几句,也不想再提这个问题了,拉了崔薇催促道:“外头雨大,赶紧回去吧。”崔薇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却见聂秋文已经自个儿调头转了身。另一厢马车处有人正往这边看过来,见到崔薇目光时,又缩了回去。
家里的东西是早就已经打包好了的,既然要走,就还是决定早些回京中去。反正聂夫子那边都已经招呼好了。也不用再耽搁下去。只是说到留下来照家的人时,众人有些自愿留下来的,也有不愿留下来的。对于留下来的人大多心里的想法崔薇都能猜到一些,无非是与刘氏那样的相似,认为留下来可以不用侍候哪一个人,若是主子不回来,其实他们便是这边的主子。想如何便如何,日子虽然不一定有京中那样风光,可说实在的,这样的生活便是许多良民都不一定能够这样自在。
而不想留下来的。除了有些确实是忠厚的,舍不得在京中的家人之外,更多的,恐怕也是舍不得跟在聂秋染身边的那份儿风光。对于不想留下来的。qiáng扭的瓜也不甜,崔薇自然不可能qiáng硬让人留下来。但对于想留下来的。她也不是随便哪个都会留下来,毕竟吃过了崔世福xing格不足的亏,若是现在在疏忽一些,恐怕还得再养个刘氏那样的人出来。
犹豫了一下,最后出乎崔薇意料之外的,竟然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侍候的碧柳自己主动说了要留下来。
碧柳为人活灵,心中有盘算,平日里话并不多,只知道是个心思细腻的,除了之前因自己着急崔敬平而去大理寺她护过自己一回之外,还没看到她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若是留她下来,那自然是好,可是崔薇却是有些犹豫。
“你要知道,其实你虽然是个奴婢,但跟在我身边,一天到晚做的事qíng但是却并不多。更何况回了京中之后,你吃用穿戴也不差,比起许多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不错了,若是留在村子里,每日里事qíng不少便罢了,恐怕吃饭生火都还得你自己来,一天到晚的事qíng可不少。”她现在住在这边,侍候的下人有,煮饭洗衣之类的轮不到她,可若是自己等人一走,只留了一个碧柳下来,到时样样事qíng都得她自己动手,说不得还不如在京中时,至少洗衣裳还有浆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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