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街口毡布搭起来的粥棚里已是热气腾腾,腰扎围裙的大厨们手里拿着长把的粥勺搅动着大锅内黏糊糊的米粥。粥铺旁,两名穿了深蓝官衣,脚蹬皂靴的官差在维持秩序。粥铺外,另有一队灾民排成一排,捧了粗瓷的大海碗在等着领取今晨的早饭。
街道另一头,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在路边的灾民中间穿行。中年人着了件青布窄袖长袍,袍服的前摆掖在腰间,露出脚下一双薄底快靴。袖口也高高的卷到手肘,露出黑红的皮肤。一张周周正正的脸,肤色黝黑,两道浓眉深深的锁到了一起,一根银簪束发,额角鬓边已经花白。中年人一边走一边不时躬下身子,替熟睡中的孩子掖掖盖在身上的被子的被角,或是跟才醒来的男人们搭讪两句。中年人身后跟了两名青年,一身短打,布巾包头,小心的护着前面的人。
中年人从街道那一边穿过整个街道,然后来到街角,背负了双手看粥棚内的厨师给等在棚外的灾民分粥。见分到粥的灾民捧了粥碗离开队伍,然后蹲在街边两口就把碗内的薄粥喝完,又舔干净碗边才恋恋不舍的离了粥棚,中年人浓黑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播种的时节,家家户户早都在田间地头为一年的收成忙碌。但是今年,天气反常,苍江上游河水无法下泄,致使江里水量减少,田地干旱,现在连人畜吃水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灌溉农田了。
若只是干旱倒也还好解决,待上游来水,再补种秧苗便是。虽然晚了农节,但是只要适时浇灌施肥,也还保得住年底的好收成。但是,大旱之后就是大水。从各州府传来的消息,再加上各部传达的公文无不透露出雨季将至,随着天气转暖,上游形成堰塞湖的冰坝会随时垮坝的信息。到那时,原本干裂的土地就又会变为一片汪洋。那个时候不要说抢种秧苗了,世居此地的百姓们都可能会因为这场水患有性命之忧。
所以,他也才会赶在洪水到来之前想方设法的转移州内可能受灾的百姓。多年治理沁州留下了爱民如子的名声,对水灾即将到来的消息百姓们虽然心存疑虑却也按照他的命令纷纷迁往高地。州城外的农民也都进城躲避。
但是,随着涌进州城的人口渐渐增多,让这些进城的百姓们吃饱又成了一个大问题。现在府库渐空,百姓又不断涌入,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州城都会无粮可吃。百姓饿肚子就难免会民心不稳,甚至可能引发民变。虽然州中还有两座存了上百万担粮食的仓库,却因为里面屯的是备战的军粮,没有圣旨无法开仓,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仓库的粮食毫无办法。
沉思良久,再抬头再看看那捧了一碗薄粥离去的百姓,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双眉锁得更深。
中年人刚走过来的那条街道上,出现了一名年过三十的男子,他急匆匆的从堆得满街都是的杂物中间穿过,边走还边东张西望的像是在找什么人?
远远的见那男子匆匆而来,中年人身后的一名青年不由笑了起来,对身前的中年人说:“老爷,您看,许师爷来了。”
中年人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见了一身湖蓝广袖锦袍的男子急匆匆走过来,不由舒展了眉头。
那人显见也看到了街口的中年人,伸手拎了锦袍的下摆,又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快到接口的时候甚至跑了起来。
“许慎,早晨让你来你还嫌这嫌那的,怎么半个时辰不到就追来了?”看那人跑到自己面前躬了身子两只手撑了膝盖喘气,中年人脸上的笑意渐浓。
“不是。”许慎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抬了右手摆了摆,“不是的……我不是追着来的。”
“不是追着来的那是来做什么?”见许慎连连摆手,中年人倒多了几分好奇。
许慎听他问便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喘匀了气才站直了身体,面对中年人,“大人,钦差到了。”
“钦差?鸿王和寒王?”听许慎说钦差到了,跟着中年人的两名青年吃惊的对视了一眼,“不可能吧,前日晚间才接到吏部的通牒,怎么今日就到了?难道是飞来的?”
“来了多少人?”中年人瞪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青年后转头问许慎。
“人倒不是很多,只有百十来人,全都骑了马,并未看见官驾。不过官牒印信属下都验看过了,确是鸿王爷和寒王爷两位。”
来的倒是好快啊,中年人略微沉吟了一下。按照礼部行文的速度和官驾行进速度算来这治水的钦差最早也要后日傍晚到,却不想今日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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