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九钦不敢不应从,只张嘴喝下, 药汁发黑, 自然是苦到发麻, 越王被他默默隐忍的模样看呆,不知晃神了几许,想起来才赶忙地从旁取来了糖藕片,严九钦只是抿了下唇,似在自嘲,“无碍,良药本苦,倒是被惯坏了。”
严九钦不再似刚才躺着,身体前倾,为了更方便李如锋的喂药。他看见李如锋再次勺起一匙药汁,放在自己的唇边耐心地吹拂着,他不由拘谨道:“越王,严某可以自己来。”
“无妨。母后喝药还是本王喂的,九钦切不要拂了本王的心意,”说着,跟着汤药递上前的,还有李如锋那真切而平和的目光。严九钦只好低头,咽下了药。
严九钦什么时候都是很乖巧的一个人,无论他心气多高,都掩藏于心底。除了在谋事策局上,其他一切从来不会忤逆李如锋的意愿。尚且在更多的时候,李如锋没有要求到的,他甚至会挺身而出、周全地代他承受一切。更别说是平日里的为他排忧遣愁、消灾解难。
李如锋想到此,心中更为动情。只见九钦喝药的时候,敛下眼睛,低眉顺眼,瓷匙送上,便张嘴饮下。眉头也不皱一点,面容很是淬玉的那种白。听话得发紧。
李如锋找出了手帕,探在他下巴上,去为严九钦擦去嘴角的药渍,打趣地提道:“想不到喂九钦喝药,竟是如此赏心悦目的一番事情。”
严九钦被这听似轻浮的话惹出了几丝笑意来,“你要是见我前几日床上辗转不得、翻身拙笨,你会感觉更引人发笑。”
“九钦无论什么样本王都不介意,”李如锋继续匙衔起汤液,“你一样风采卓越,”本想说的风华绝代,却词到嘴边,看着眼前如花隔云端的冷艳美人,又换了一个词。
严九钦笑着轻轻摇头,李如锋见他笑起来的模样,像是料峭三月,冰消雪霁,犹胜一顷桃花映春水。
两人聊着,药也喂完了,严九钦传唤了一声站于门后的仆从,让他把自己前日刚写好的一册书取出来。
仆从找出了那书策,恭敬递上前。严九钦拿在手,翻了翻,确认过是此书无误后,又转手交于越王,“越王,这是我前几日写毕的《治河策》,如今黄河一带涝情严重,现在排灾救险,但不加以措施,年后自会是大旱。”
越王接过那策论,翻看视之,只见上面陈言:“九河今皆置灭,按经义治水,有决河深川,而无堤防雍塞之文。河从魏郡以东,北多溢决,水迹难以分明。四海之众不可诬。……”(选自《汉书·沟洫志》)
听见严九钦警言,李如锋不解地问,“为何涝后之年定是久旱?”
“黄河‘善淤、善决、善徙’,自古到今治河是历朝历代头疼之事。治理黄河在于久,而不在于急。”严九钦慢慢地分析道来,判言和预告道,“今夏河南道、河北道受暴雨持续半月之久,乃发洪涝。今年涝来势汹猛,不复往年。黄河一带天象有异,水涨新高。预计是今年最后一场大雨。明后几年河南河北一带将久经酷炙,不会降雨。天象如此,何况人寰。‘旱则资舟,水则资车’,定要谨防大旱。”
李如锋听得仔细,不由随着深入而发问问题,严九钦一一解开他的疑惑,后来又指了指写好的书,对李如锋嘱道:“治黄河的捞以及防旱措施,我都一并写在书上。越王只可回去细看之。这里还有一奏折,卑职已替越王写好,越王只需交由陛下。陛下看后定会青睐和嘉赏越王。若是命越王你着手办置黄河险情一事,那是最好不过,这可是集络臣民之心的大好机会。”
越王将奏折和策论一并收好,站起来对严九钦说道,“卿有治国安邦之才,本王定不负九钦所望。”
严九钦只答道:“越王金鳞化身,久非池中物。严某只随内心所使,了平生志向罢。”抬起头,看向李如锋,“愿能‘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九钦,”越王只唤着他,觉得他这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些许使得他看起来遗世独立、孑然一身。却又掷地有声地抚在自己心上。
出了严九钦卧居,门口的刚喂药的仆厮便引李如锋出门的道路,李如锋边走,边想到了严九钦眼下的青黛,边问及仆从:“这几日你家公子是何时睡下的?”
“回越王,这几天公子都伏案书笔,挑灯达旦。好像是在写书。”仆从回得慎细。
“他有腿伤在身,是写给本王的《治河策》吗?”
“回越王,是的。”
李如锋停住脚步,身后的仆从立马停下,李如锋转身,望去严九钦所居的方位,只见已经出了庭院,只能望见那在深秋初冬已近凋零的竹子,不由慨道:“你家公子的玲珑八窍,本王是平生有幸才得以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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