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之有好几天没有出现,不过他没有过来,张家涵就一直陪着我,这样也很好。只是洗澡的时候不方便,因为张家涵不会跟我一块泡浴缸,而且他力气不够,没法让洗澡变得轻松愉快,我也不能靠在他怀里随便睡着。
于是我会感慨,袁牧之在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在温水中睡着没关系,我实在喜欢在温水中睡觉,可惜张家涵不准。
张家涵说不准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我没有不耐烦,因为我慢慢发现,按照他的逻辑,这些不准都有一种欲望在支撑,那就是希望我快点身体好。
这种欲望令我感觉很新奇,我以前从没发现像我这样的对象,别的人也会有希望我好的欲望。现在想来,其实查理对我也是这样,只不过查理没有管理我,而张家涵下意识就想管理我。
我想他那个失散多年,找不回来的弟弟,就算他被找回来,我也会让那个人离开。
张家涵的管理,只能对我一个人。
给我做好吃的点心,摸我的头发,替我换衣服,每天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的男人,我忍受了他的聒噪,那么他就必须只能对我聒噪。
偶尔他也提起过名为浩子的少年,跟我讲他们以前在一起的事。说到自己精神崩溃时,浩子对他如何照顾,我登时嗤之以鼻,冷冷告诉他,如果当时我在场,不用几天,只需几个小时,他必定就能抛开那些无意义的自我厌弃和痛苦。
“你这个坏孩子呀,”他无奈地摸我的头发,柔声说,“别对浩子那么大敌意好不好?”
我忍耐地说:“让他别在我面前出现,我只能保证这个。”
洪馨阳这天又来了,张家涵把我摆在阳台那晒太阳,洪馨阳过来跟我一块晒。她这次带了很多硬壳坚果,放在嘴里咬得嘎吱作响,然后把壳吐出来,只吃里面的果仁。
我试着吃了几颗,很快就对这种过程繁琐而收获甚小的东西丧失兴趣。
“哎,真好啊,”她满足地伸直腿,“就这么嗑瓜子晒太阳可真好啊,小原弟弟,这可真是托了你的福。”
我皱眉说:“别把壳弄到地上。”
她怪叫一声说:“哎呀,你就让我随便吐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这么吃回瓜子,要让我们家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追屁股后面说馨阳,礼仪,馨阳,注意你的言行,靠啊。”
我深表同意:“礼仪礼貌之类都是自我束缚。”
“可不是嘛,小原弟弟你真是我的知音。”她满意地点头,把长长的腿架到阳台阑干那说:“像这样,把腿翘起来就是不被允许的。”
“腿为什么不能翘起来?”
“因为淑女不能这么做。”
“淑女是什么?”
“就是女孩有教养的一种说法,天哪,真是要命。”
我困惑地问:“教养跟翘腿有关系?”
洪馨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对,你说得对,教养跟翘腿根本就没关系,老娘我爱翘腿就翘腿,爱吐瓜子壳就吐瓜子壳,关他们鸟事。”
“如果连翘腿这种事都违规的话,”我想了想问,“那么,你也不能随便选择交配对象了,是吗?”
“是啊,交配的对象,”她眯着眼说,“估计我喜欢的,他们都不给。”
“你有喜欢的吗?”
“暂时没有,”她摇头说,“只能是欣赏。”
“欣赏?”我问,“说说看。”
“我欣赏身手好的,打架利索的,嘿嘿,做事情干脆,不拖泥带水的,像个爷们那种,”她脸上悄悄泛起红晕,随即笑着摇手说,“算了,我跟你一小屁孩说不明白。”
“举例。”我说,“说不明白的时候举例就明白了。”
“举例啊,”她笑嘻嘻地转动了眼珠子说,“比如你袁哥哥那种,明白了吧。”
“袁牧之……”我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立即说,“袁牧之不行。”
“举例而已,又不是说就是他。”洪馨阳嘟着嘴说,“而且我要真看上你袁哥哥,估计家里也不同意,他们会觉得袁牧之家底不够厚实……”
“袁牧之会有钱的。”我说,“会很有钱。”
“行行,我知道了,你别那么大声嚷嚷,”她笑嘻嘻地挥手说,“你还真替他说话啊,真乖,我听说他为人很仗义,那就怪不得你们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我忽然不想就这个问题跟她继续讨论了。我盯着她现时平坦的腹部,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这里面会有一颗受精卵悄然发育,然后,九个月后,她会用刘慧卿这个名字,在一家街区的妇婴医院里生下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将会被她遗弃,随后被关押进地下室长达九年多。整个发育期和青少年阶段,几乎都在那里面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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