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商量好,一定要好好招待顾念,给阿瑾长脸的。可见面第一句,称呼就把周临嘉给难倒了。
我到底是叫弟妹呀,还是妹婿啊?难倒叫弟婿?算了,我还是叫殿下。
汤兴见气氛一时尴尬,连忙起身:“快快快,快落座。”
容瑾和顾念的桌案被并排着放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个小小的缝隙,汤兴三人则坐在对面。
入座后,三人也不知道说什么。顾念这样干净斯文,稳重寡言的人,一看就跟他们不是一路的,难道要谈一下诗词歌赋?他们可都不怎么拿手。
还是顾念先拿起了酒杯:“阿瑾常跟我提起三位,说是他此生挚友,今日有幸得见,顾念先敬三位一杯。”
一杯酒下去,场面顿时缓和了许多。汤兴这样大大咧咧的,已经对顾念颇具好感:“哪里哪里,我们才是久仰殿下的大名呢。”
顾念微笑道:“几位是阿瑾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不嫌弃,直呼我姓名便好。”
容瑾惊奇地发现,顾念平日里不爱说话,可到了交际时,却游刃有余。想想也对,毕竟是宫廷里混大的,哪有傻子,就连九皇子,偶尔都还会装个温良恭谦让呢。何况阿念后来还吃过苦。
虽然开场尴尬了些,但几人都有意交好,很快便相谈甚欢。
容瑾倒不怎么急着插话,他靠在桌案后的背靠上,慢慢夹菜吃,听他们几人闲聊,
舱口的纱幔突然被掀开,两个小丫头,一个拿着琴的女子缓步从舱外进来。她容色并不如何出众,但眉眼清冷,颇有一番冰雪凌然的气质。女子环视了一番,视线定格在容瑾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见过诸位公子。容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容瑾一愣,顿时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原来是陆莺姑娘。自然安好。”
汤兴喝了几盏酒,已经微醺,见到来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笑着对顾念道:“阿念不知道,莺莺姑娘的琴是洒金湖一绝,平日里难请得很。我们哪一次听到,都是沾阿瑾的光。”
安和嘴角抽搐,狠狠地在案下拧了汤兴一把。汤兴还一脸懵地看着安和。
容瑾偷眼看了看顾念,顾念笑容很平静:“哦?那我今日有耳福了。”
陆莺可比汤兴察言观色的本事强一百倍,她立刻意识到,这位新出现在容瑾身边的少年,不怎么喜欢她。但是她并不大在意。容瑾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了,也不知是不是找到了别的,弹琴更好的人。她新练了一首极难的新曲子,有心在容瑾面前露一手。
陆莺年幼时便被卖入青楼。她容色一般,其实只是被买来做丫头的。但楼里的一位老琴师发现,这个常来偷听的小丫头片子,在琴上极有天赋,便收了她做弟子。她长大后,成了洒金楼最好的琴师。
她性子冷,又以琴艺闻名,虽然卖身契在青楼,却是清倌人。身陷风月,难免也会遇到一些麻烦。容瑾曾经为她解过围。陆莺早就知道容瑾的名字。他是风月地的常客,陆莺有好几个关系好的姐妹,都暗地里心仪于他。
她曾经心底不屑过。常来这地方的,哪有什么好人,面子上再怎么矜持,也不过是色鬼罢了。何况容瑾一无才名,二无功绩,不过是个仰仗家世的纨绔子弟,装个君子,竟也把这许多姐妹迷得团团转。
直到容瑾救下她,她为了报答容瑾,为容瑾弹了几次琴。她发现,容瑾是真的只听曲。
他不怎么喜欢歌舞,若是有歌舞助兴,必然是同伴点的。他身边也极少有姑娘陪着,陆莺只见过一次。那是一场很大的宴会,占了洒金湖最大的画舫,宾客满堂,穿着纱裙的女孩子如同蝴蝶,脚步蹁跹地掀开纱幔走进去。有个女孩子很小,大概是第一次待客,心里紧张,踩到裙子摔了一跤,狼狈得很,宴请的主人觉得丢脸,恼怒地骂她出去。容瑾为她解了围,叫了她过去。一场宴会,陆莺总忍不住朝容瑾那里看,她看到,容瑾从始至终没有碰到那个姑娘一下,只叫她倒酒。
他是个真君子,目无淫邪。
陆莺越来越盼着容瑾来。陆莺一直以为,容瑾待她,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容瑾有时候也会独自过来,若是她闲着,多半都是叫她。她坐在纱幔后,默默地为容瑾弹曲子。容瑾听够了,便离开。
直到这一次,容瑾足足有三个月,未曾来过洒金湖了。自从他听过她的琴,从未有这么久没来过。
容公子好像也到年纪,是不是打算成亲了?
她心里念头纷纭,一曲终了,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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