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人,都当他喜欢廊下正对的那一片修竹,暗地里赞他君子风雅。
只有柳弈知道,和风雅没半分钱的关系,顾念在邵国的时候,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坐在那个位置。因为容瑾爱翻那对面的墙头,只要他翻上墙,两人就能四目相对。他是在等容瑾。
三年过去了,他还在等容瑾。
“殿下,”柳弈毫无形象地坐在顾念身边,疲惫地抹了一把脸,“算了吧。人家动作快点,现在孩子都会走了。”
顾念没说话。
其实,顾念这些年权势渐重,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柳弈都越来越注意他和顾念相处的方式。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几乎是步步谨慎,从没有仗着跟顾念的交情,做过什么逾越的事。但如今夜色深深,四下无人,他们又都喝了点酒,就有点兜不住了。说到底,他拿顾念当主子,也拿顾念当兄弟。
柳弈见他这幅样子,觉得心里非常憋火:“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你就算在这里坐一辈子,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君若无心我便休。咱算了吧,行不行?”
顾念抬手遮住眼,半响道:“我也想算了。我难道不想算了吗?”
柳弈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从他见顾念这么痛苦,就一直想说。但是他为人臣子,有太多的顾忌,有太多的权衡,始终没敢说。
今夜也许是酒劲上了头。他心想,不就是名声吗,不就是传宗接代,政治权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去他妈的。这个佞幸老子就做了!
柳弈低声道:“殿下,你要是实在喜欢他,忘不了他,等一切都顺顺当当结束了,就去把他给抢回来。”
“邵国不是向来以联姻为□□手段吗?以辰国之势,邵国的公主都送得,何况是容公子。只要殿下最后赢了,一道两国交好的书信过去,还怕容公子到不了手里吗?”
顾念嗓子沙哑:“可他已经成婚了。”
“殿下,我们这么九死一生,处处算计地往上爬,不就是为了顺心如意吗?”柳弈冷笑一声,“世道艰难,谁活得不是捉襟见肘?既然要成全自己,何必为别人想太多。”
“他不是别人。容家向来不管这些,他是自己愿意成婚的。”顾念将腰间的那块鱼握紧,“如果只能成全一个人,那就成全他吧。”
柳弈还要说什么,顾念打断了他:“别再提这件事了。大事未成,深仇未报,说这些做什么?”
……
辰国的皇帝当然没想过,让这个早被厌弃,离国多年的儿子登位。哪怕他看上去再温良谦恭,再出类拔萃也一样。只是,他心爱的人所生的儿子还太小,其他诸子却都已长成。既然有人上赶着做这个靶子,他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当秋猎伤了腿,需要一个人替他主持大典和晚宴时,他点了顾念的名字。
理由都顺顺当当,这几年顾念确实表现地出色,又是先皇后嫡子。他提出由顾念代他,除了几位皇子的人,几乎没几个人反对。这次国诞日之后,只怕许多老臣都要以为,顾念是他属意的继承人了。
国诞日典礼,确实隆重,确实具有重大的意义。但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一天还活着,顾念就算做出再多的业绩,如今再多的风光,都不过是在他身上添几个靶子罢了。
顾念太心急了。从邵国回来,他太想立足,太想抓住权势了。顾念没真的经历过皇位争夺,还是太天真了。不知道有时候并不是你表现地越优秀,就越有胜算的。反而就会引来各种齐心协力的陷害和倾轧。
如今皇帝身强体壮,眼看着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你这么早出头,不是等着被打吗?
皇帝靠在靠枕上,听着外面宫人对国诞日盛况的向往,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等到再过一二十年,他心爱的儿子也长成了。到时候顾念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而在这之前,他不仅不会打压顾念,反而要扶他一把。
皇帝这一生,充满算计,他总是赢,一路战胜过许多敌人。他以为自己还有许多时间,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唯独没想过他的一生会这么短。
他没想过,在他身边多年的女人,会和他的儿子连手,设局杀他。
他恍惚间想起来,哦,这个总是不吭不响,温顺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很久很久之前,好像也是从皇后身边出来的。
他终于想起那个女人,那个在国诞日吐血身亡,被他厌弃到死后也不肯去看一眼的女人,也曾经是他青梅竹马,一路扶持的结发之妻。她为自己生下过天资聪颖,温良纯孝的儿子,也曾叫他爱重有加,为之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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