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琢低声道:“是。”
容瑾看着顾如琢快步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顾如琢留在原地的马儿踱步到容瑾身边,亲密地用大脑袋拱了拱容瑾的手。容瑾顺势抬起手,像马儿期待的那样,摸了摸它的头。本来略显疲惫的马儿就变得欢快活泼起来。
半响后,马儿奔入山林,回归了它的种群,在大家的团团攘攘中,找了个空隙,也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容瑾缓步朝着景明山深处走去。等他回到那座小屋,顾如琢已经在那里了。
少年坐在木屋附近的一块大平石上,穿着一身中衣,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将身上薄薄的衣衫都打湿了。察觉到容瑾的到来,顾如琢抬起眼看他,眼神在月光下,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带了一丝往常少见的忐忑和迷茫。
容瑾坐在他身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将头发蒸干?”
顾如琢仔细地看着容瑾的表情,半响,才终于放松下来。他眼睛微弯,竟难得撒娇含糊道:“懒得弄。”
容瑾侧过身,手指一寸寸拂过顾如琢的乌发,从头皮到发尖,顾如琢的头发很快就慢慢变干了。
容瑾看着空中的月亮,现在已经很晚了:“不睡觉吗?”
顾如琢摇头:“大人陪我说会儿话吧,我怕我睡不着。”
自从顾如琢那次半夜里起床修行,在外面睡了半宿,容瑾一直都有留心这件事,规定必须按时早早睡觉。顾如琢后来长大了,但平常也一直自觉地遵守着容瑾给他立下的规矩,很少违背。
容瑾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顾如琢躺过来。
顾如琢先是迷茫了片刻,等看懂容瑾的意思,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刚到景明山那几天,夜里时常会因为梦到母亲而惊醒,无法入睡。容瑾发现之后,连着几天都守着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每次他从噩梦中惊醒,就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或是给他揉按头皮,哄他入睡。
但是,也就只是他刚来到这里的几天而已,他很快就逼迫自己适应了下来,独自入睡。而且,他现在都这么大了,不是之前那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了。怎么能这样?
容瑾却不在意顾如琢内心的复杂情绪,他见顾如琢傻愣着不动,干脆向后退了一下,拉着顾如琢的肩膀,轻轻松松地把他按倒在自己的腿上。
容瑾手指微动,屋内的梳子就从窗户中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中。他慢慢地给顾如琢梳发,将发间纠缠在一起的小结给梳通。容瑾为了贯彻贺天凝“不能把孩子养成废物”的告诫,顾如琢稍大一些后,就很少再动手为他做这些事了。但是今天,容瑾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选择了这个方式。
顾如琢整个人像块僵硬的石头,一动不动。容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石头吗?面朝上躺好。”
片刻后,顾如琢翻了一下身,乖乖地面朝上躺好,紧闭着双眼。只是看上去还是整个人都紧绷着。
容瑾也不强求,只是轻轻地给他梳头发,平静道:“她不会怪你的。她最爱的人是你。”
顾如琢嘴角扯了一下,没笑出来:“那可未必。”
顾如琢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因为容瑾的安慰,他终于鼓起勇气快声说着,声音有点抖:“若是她知道我现在会这么做,说不定会后悔当初为救我丢了性命。祖父祖母,大概也会后悔当初疼爱我吧。”
“其实不报仇也行的,我知道,或许母亲未必希望我报仇,她一直,很爱那个男人。但是我,”顾如琢捏紧了拳头,“我终究是,意难平。”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天听那个男人唾骂我,说我果然会给顾家带来灾难。我突然就觉得,那个道人的话未必说错了。或许我是真的不祥。祖父祖母早逝,母亲因我而死,现在,我又亲手废掉了我父亲的脚筋。或许我就是不祥,会带来悲剧和灾难吧。”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容瑾听到最后一句,表情严肃起来,“你觉得那个道人说的话是对的吗?”
顾如琢避开了容瑾的视线,轻声道:“我不知道。”
容瑾虽然很少和顾如琢提起顾家的事,但是他既然养顾如琢,对顾家的事是做过了解的:“你的祖父,死于旧伤复发,而且他去世的年龄,已经算不得人族的早逝。你的祖母是因为丈夫去世,打击过大,才病逝的。”
“别忘了,你父亲因为妾室的诬陷,断定你母亲不忠,要将她浸死。后来又听信道士的话,才认为你不祥,想要烧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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