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自己脑海的思维异常地活跃。他好像游走在梦境和现实的边缘,各种画面紊乱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看见自己今天到来的地方的幽暗清冷的画面,也看见沈淮一别墅春光灿烂的画面,也看见看守所灰色的墙壁和老旧的桌子。
陈简、沈淮一,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他们和他面对面地说话,又一一转身离开。他下意识地追逐,又深知这样的追逐毫无意义,他觉得自己惊醒了很多次,身上一层一层地出着热汗,一开始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每每都看见窗户与窗户外的黑山。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内好像多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影也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上去和窗户外的黑山是同一个颜色。
但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帮他整理被子,又帮他擦身上和脸上的汗珠,他还感觉自己被喂了水。
微温的液体从干涩的舌头与喉咙滑下去,带起一种异样的温软感。
他在或梦或醒的间隙里,很清楚照顾他的人是哪一个。
他慢慢吞咽着嘴里的液体,心里想着要说些什么,他也听到自己咕哝的声音里。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我到底说了什么呢?苏泽锦有点恍惚地想。
我会对沈淮一再说什么事情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感情,能够在该放进去的时候就放进去,又能够在该拿出来的时候就干净的拿出来。
那世界会更好,还是更糟糕?
“嗯,我在,怎么了?”沈淮一的声音透过重重雾霭传进他的脑海里。
苏泽锦花费了很久才让自己的意识理解这句话。
他又花费了另一段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也许自己刚才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叫了对方的名字。
沈淮一。
这三个字,只在嘴里念上一遍,也这样复杂。
苏泽锦再一次清醒地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光线正好。
在睡前与睡梦中反复出现的黑山在阳光的洗练下苍翠欲滴,远远近近重山层叠在烟笼雾罩之中,渺渺茫茫极尽妍丽。
再往下看,山村小道上,公鸡与黄狗沿着村路慢慢踱步,远山的雾气到了近前,是一种淡淡的灰白色,它们缠绕在树梢枝头,也缠绕在地里的庄稼秧苗上。还有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在地里忙碌,声音虽然渐渐起来了,但相较于惯常所见的高楼与马路,这里有另一种的宁静。
苏泽锦在国外的时候,并非没有去过乡间。
但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这种属于乡间的平静。
他很轻易地了解了沈淮一为什么会在这里拥有临时的住处,正如他所说的,这里“足够安静”。
昨天晚上苏泽锦烧得有点厉害,沈淮一半夜过去看对方的时候,对方睡得很不安稳,他在旁边差不多照顾了半个晚上,等到天亮对方热度下去之后,才回房间小憩了一会。
只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等他被手机短信的声音惊醒过来,再一次去苏泽锦房间,苏泽锦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而这个时候,“叮”、“咚”的声音从楼底下传来。
沈淮一顺着声音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转过楼道间,还站在楼梯上的时候,他就看见随便换了身衬衫与长裤的苏泽锦坐在钢琴前,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一只手随意搭在琴键上按动,另一只手则翻着乐谱架上的乐谱。
轻快的音调跳跃地跑进沈淮一的耳朵里,成功地绊住了沈淮一并不沉重的脚步。
沈淮一的脚步变得很轻微。
在他的视线里,坐在钢琴前的男人姿态悠闲、神情轻松,和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想要享受的氛围完全一致。
这样的氛围,会让他心中某块蠢蠢欲动而并不符合社会法律的地方,重新安静下来。
他站在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上。
他看见钢琴前的人因为感觉到不对劲,所以侧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
一连串轻快的节奏映衬苏泽锦的笑容,如叮咚泉水一样灌入心间。
第六十三章
“醒来了?”苏泽锦停下弹琴,坐在琴凳上问从楼梯上下来的人,“你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吧?怎么不多睡一会?”
沈淮一从轻微的恍惚中回过了神,他没有先回答苏泽锦的问题,而是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对了,非常美。”
“因为你挑选的地方很美。”苏泽锦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刚才弹的钢琴,在这一方面,沈淮一总是很容易被感染,“我现在的感觉很好,应该已经退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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