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黎家里没有顾韩的住处大,客厅似乎刚被人简单收拾过,垃圾打了一个包放在角落,厨房里还熬着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卧室的门开着,顾韩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秦黎。
顾韩把外套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先去厨房关了熬汤的火,炉火上的汤熬得时候有些过了,发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儿。
把汤锅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一边,顾韩抬脚往卧室走,经过书房,看到里面的电脑屏幕亮着。
秦黎躺在被褥间,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瘦得可怜,脸上肉嘟嘟的肉都不见了,下巴尖尖的,顾韩甚至都能摸到骨头,身上也是,顾韩握了一下秦黎的手腕,感觉手掌间空空的。
“小黎。”顾韩轻轻地唤了一声,摸了摸秦黎的额头,有些发热,但不是很烫。顾韩转头看到放在床头上的药,有退烧药,有营养液,还有一张诊断单。
秦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家世代住在一个小村子里,他现在就站在村东头的那棵歪脖子老枣树下面,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这棵枣树有年头了。秦黎曾经和伙伴在这棵树上爬上窜下,摘过枣子,折过枣枝,听过老人在树下讲古。
秦黎往家里走,村子是他幼年记忆中的,屋顶压着厚厚麦秸覆着黄泥坯,矮矮的,窗户也小,不是后来高高的红砖青瓦,家家都是木头栅门,围墙还不到成人的头顶高。
道路两边无人行走的地方,和树根下都堆着雪,这是冬天。秦黎看着自己身上的单衣,并没有发觉冷。
村子不大,他很快就看到了自己家的大门。记忆中,小时候他家里是村子里最富裕的人家之一,有砖砌的高高的门楼,大门也是铁制的,黑漆漆的铁门上贴着两张色彩鲜艳的门神。
大门虚掩着,秦黎推开门走进去,迎面是一堵迎门墙。
秦家院子很大,祖孙三代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于是分了好几块。祖父母住正院,秦黎一家住东跨院,二叔一家住西跨院,三叔一家住后院,小叔因为没有成家,住在正院的厢房里。
祖父母正院的地面是用青砖铺的,因为经常打扫,十分干净。秦黎往前走,听见熙熙攘攘的人声,然后就看到跪在正屋门前的一个背影,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单薄却又厚重,秦黎的心猛地一突,视线落在那人跪处的地面上,果然发现了青砖上斑斑点点的殷红血花。
小叔。
秦黎抬头寻找,果然在一棵大树后面,发现了才四岁的自己,小小的孩子看着跪着的男人,眼睛里带着迷茫和惊恐,想要走出来,却又不敢。
院子里的人渐渐散去了,暮色照着跪在院中的男人身上,男人双唇乌紫,额头上却冒着汗。四岁的秦黎挨挨挪挪地从树后面走出来,看看院子里没人,飞快地跑到男人身边,“小叔。”
“小叔,你冷不冷?”小秦黎把自己的围脖取下来,踮起脚围在男人脖子上。
围脖带着孩子的体温,男人抬起头看着小秦黎,表情分辨不出是哭还是笑,他伸手把小秦黎抱进怀里,紧紧的,“小黎。”
“小叔。”小秦黎喃喃地叫着,嘴唇诺诺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男人干裂的唇吻在小秦黎的额头上,眼睛里带了笑,“小黎,扶我起来。”
“嗯。”孩子答应着,脸憋得通红,双手用力地想要搀扶起男人的身体。
男人站起身,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才稳住了,摸了摸孩子的头,“我们回屋吧。”
厢房里堆了半房间的书,小秦黎把男人扶到炕上坐着,端了屋里的脸盆,“小叔,我去给你打水,洗脸。”一会儿,小秦黎端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衣服前襟被洒湿了。把脸盆放在地上,踮起脚尖勾了毛巾,在热水里面湿了,两只小手用力拧了一下,递到男人面前,“小叔,擦脸。”
男人回过神儿来,接过毛巾,看到孩子的小手通红,摸了一下,应该是被热水烫的。男人弯腰把小秦黎抱起来,放在炕上,捂着他的手,“小笨蛋,疼不疼?”
“不疼。”孩子说,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小叔,明天去和爷爷奶奶认错吧,我被爸爸打,只要我说知道错了,爸爸就不会怪我,爷爷奶奶肯定也一样。
男人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头,淡淡地笑着,“有些事情是不能认错的。”
小秦黎不明白,迷惑地看他。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男人说,站起身,从书堆里找出一堆彩色连环画,“这些都给你,平时小黎最喜欢看。”
小秦黎高兴地抱在怀里,确认,“真的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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