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巫族和妖族都是强大的种族,所以他们只相信自己、甚至对天地都无所畏惧。这种无所畏惧有时候是可怕而致命的。因为,无所畏惧的最后往往走向的是疯狂和毁灭。
人类与这些种族相比,个体的力量的确微不足道。人类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所以敬拜上天,崇拜神灵,心存畏惧。因为认识到了个体的渺小,所以愿意去遵守那些约定俗成的规则。
但是,人类的心太复杂了,他们的欲望也是无止境的。总有宗教和规则无法满足他们的情况,这时候,人类便更加愿意求助于直接粗暴的巫术了。
巫术建立在人类自信心的基础上,宗教建立在人们丧失自信心的地方;
巫术借助人自身的力量同敌对力量抗争,宗教拜倒在神灵和宿命膝下;
巫术的精神是斗争,他们的目的往往粗暴直接,甚至略显邪恶和肆无忌惮。
宗教的精神是崇拜,寄希望于借助神灵的庇佑,完成对整个未来幸福的追求。
一边回想着饕餮殿下的话,四郎自己陷入沉思之中:也许对于朱天赐这样的狂士而言,实用而富有抗争精神的巫术比使人宁静和顿悟的宗教更加适合他吧。
朱天赐和苏道士你来我往的口舌交锋渐渐在四郎耳边低了下去。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又陷入了某种空明的境界里。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朱天赐忽然发狂一般冲出门去,跑进了雨幕之中。
这样一不高兴就淋雨,还真是仗着身体好就使劲和自己过不去的少年人啊。这么感慨着,四郎走过去关上了门。
“去跟老板娘说一声,我要在这院子里做三日度亡醮。”刚走到门边,坐在蒲团上的苏道士忽然开口道。
“是,道长。”四郎老老实实应了,心里高兴正好不用找借口拖延到二哥来领他了。三天之后,二哥一定就会来了吧。
刚才不知为何有些低落的心情转而高昂起来,四郎飞快地穿好蓑衣走出房门。
门外雨下的大了些,旅居异乡又逢暮雨,的确足够叫人抑郁了。四郎穿过院子的时候,就听到那个行商和自己的同伴在屋中一边喝酒,一边大声的抱怨。几个人一起咒骂如今世道乱,生意不好做,流民凶残,物价飙升等等。
快要走到前厅的屋檐时,四郎忽然听到院子里的牲畜棚子里传来压抑的嚎哭声……
如今牲畜棚子空着,侍卫的尸体就停在这里,嚎哭的人是朱天赐。他把身体蜷成一团,躺在尸体旁边,拉着侍卫的手哭的像是要把肝胆呕出来一般。
看着他这样自然流露的伤心和不舍,再想想下午朱道晖的表现,四郎不得不承认——即使朱天赐不够强大不够成熟缺点一大堆,但他对袁侍卫的确是真爱。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血脉就是这么神奇,桃花姬为了一见钟情的恋人误了终身与来世,他的儿子也会为了逃难中爱上的侍卫而郁郁寡欢一世吗?
“你既然自认是个狂士,为什么不反抗到底呢?”几乎万念俱灰的朱天赐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夹杂着雨声,幽幽得传了过来。好像是魔鬼的诱哄,又像是诚恳的劝诫。
这声音很轻,在大雨中显得那样飘忽,却奇怪得没被“哗哗”的雨声压下去。
他停止了哭泣,就听那个声音继续在他耳边说道:“你早上应该听见行商的那番话了。知道朱成大和那两个女人去哪了吗?……”朱天赐听着听着,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朱天赐跑到马棚外一看,唯有空茫茫的雨帘,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第二日,道士在院子里准备度亡醮要用的法器,指挥朱天赐雇来的村民搭起了坛堂。法事要从这天下午才开始,一直持续三日两夜,到第四日早上结束。店里也有客人不乐意,都被朱天赐用银子堵了嘴。
朱道晖本来也说要出一份钱,结果他家小厮跟他说身边的现钱都被朱成大偷走了,如今闲钱不多,除当些古董……
朱道晖平生没有受过这种羞辱,当即把那个多嘴的小厮踹了个窝心脚,气冲冲的走了。估计他的闲钱的确都被朱成大偷走了,后头他就没有再说出钱的事。只是嘱托四郎做些甜点,道士作法事的时候一并供给亡灵享用。
四郎得了他的吩咐,就在厨房里认真琢磨要做道什么新鲜甜点。
吴娘子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从外头进来,顺手把包裹摔到葛厨子脚边,发出“啪”一声重物坠地的动静:“拿去收好,有位公子要提前订一头驴子代步,这是订金。”
葛厨子笑嘻嘻的捡起来看了看,包裹里露出白花花的银子来:“哟,真是大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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