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也怕这两个凡人因此吓出什么毛病,于是就飞快的迈步上前,挡在了冷汗直冒的士兵和怒气冲冲的老头子之间。
士兵甲看道长能制住鬼怪,心里便不那么害怕了:“可不是死了吗。就是两天前的事情,我看的清清楚楚。喏,靠近牌坊门楼那块,大清早我起来换班,就看到有个人趴在地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乞丐。后来有商贩要过路,走过去扶起来一看,好家伙,原来是沿街卖冰的那个老冰胡儿,已经断了气。有心软的街坊邻居当场都落了泪,听说这老头之所以六十多了还出来做生意,就是因为儿子在外边没了音讯。唉,也是个苦命人啊。如今世道乱,大人们打来打去,还不是百姓遭殃?听说他儿媳妇昨日刚带着孙子回了娘家,只剩一个瞎眼老婆子在家,如今家里也没有什么理事的人,热心的街坊就帮忙叫了一辆板车拉回去了。”
四郎听完就问:“老头儿的尸体你们都看过了吗?”
士兵甲点点头,他这会可不敢小瞧四郎了:“回道长的话,阿发没去看,我倒是去看过,还帮着搬了一回尸体呢。唉,酷暑寒冬对于上了年纪的人而言,那就是一个生死关呐。老爷子看着壮实,也禁不住每天烈日下来来去去的叫卖冰水。况且,他还贪图凉快把摊子摆在牌坊门楼的阴影里。”
老头子挺奇怪的插嘴问道:“那里挺凉快啊,怎么就去不得了?”
士兵甲还是有些怕鬼,不敢不回答:“自从三月里几道旱地雷之后,十里大道上多出来两个大坑。我们这些驻扎在南大营的人都知道,这坑可邪门了。即使在正午从那两个大坑边走过,也会有些凉飕飕的感觉,这种凉意在酷热的夏日,自然叫人觉得十分舒适。沿街叫卖的小摊贩都爱在这里歇个脚。可是,渐渐地,人人都发现了一件怪事,牌坊门楼下头凉快是凉快,可是那种凉意好像是见缝就钻的。在那里待不了多久,就让人感到骨头缝里都是冰凉冰凉的。凉的叫人虚汗直冒。本来一身大汗的行人经过这么一冷一热的交替,往往回家就上吐下泻。要不怎么街上的商贩宁愿打伞,也不肯去那里歇凉呢?”
四郎点点头,他早就发现了,牌坊门楼下面凉意森森,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商贩在那边做生意。可见江城人也渐渐发现了门楼的古怪之处,都下意识的避开这不祥之地。
祝老汉听完就不做声了,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这两日心里一直都惶惶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那天自己被太阳晒得实在受不了,才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把担子摆在门楼的阴影下。收摊以后,猛然间被赢面而来的热浪吹打在脑壳上,自己当时就觉得头晕目眩,喝下去的清凉米酒直往嗓子眼里冲,身子也像是特别重,似乎……似乎还闷头栽倒下去了?可是自己后来分明爬了起来……难道,难道我真的死了吗?
想到这里,老汉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嘟囔着:“现在的后生真是不像话,消遣我个老头子呢?哼,说我死了,那这几日家里老婆子怎么还跟我说话,给我做新衣服,帮我收拾家伙什,制作冰水来着?怎么……怎么我就死了呢?”老头子的眼睛里流出来两滴浑浊的老泪,他虽然嘴硬,但是心里也渐渐明白过来了。
为何这几日只要自己一拿起冰桶,里面就有现成的冰,为何摊子上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为何他主动招呼街坊,街坊却对他视而不见……老头心里只记得要把金钗还给那个军爷,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居然全部被他忽略了过去。
他今年都快七十了,早就活够了本。可是如今儿子也死了,媳妇早就有了改嫁的念头,他这一走,家里的瞎眼老婆子可怎么办啊?
这么一想,祝老汉又有些生气,他一拍脑门:“我这回可想起来了,给我金钗的那个军爷必定不安好心。他自己被鬼缠身,就想拿我老头儿做替死鬼呢。真是天打雷劈的,老汉和他无冤无仇的,这人心要坏起来,可比什么都坏啊。不行,我得把他找出来问个清楚。”说着,老头儿闷头就要往军营里走,这回他知道自己是鬼,也不怕什么军爷了。
被吓得失禁的士兵乙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老爷子,给你金钗的大奎,他……他已经死了啊。”
“怎么死的?”四郎一边问,一边拉住怒气冲冲的老头。“大爷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苏夔在一旁冷冷道:“是做了亏心事,才被鬼拿走脑袋吧?”
士兵乙这么大的块头,此时却吓得像个鹌鹑,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说不得,可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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