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个叫月牙的女童被卖身到赵府那样的地方,也的确是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走错一步路。
想到这里,四郎微不可察的呼出胸中的一口闷气。作为一个局外人,也许他并没有资格评价指责人家两母女之间的事吧。
二哥仿佛感觉到了四郎的低气压,所以轻轻拍了拍四郎的带着绒帽的头表示安慰。
四郎顺着二哥的手看着身边的人,心里想着:不论二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他的!如果有人敢嫌弃二哥,我就揍他!
不过,敢嫌弃二哥的人应该都比较强大,自己要好好练功才行!
这么一想,四郎就开始在日内运转真气,然而这一次,他在识海里观照出来的龙象伏魔指印却怎么都不连贯,只有第一二幅图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接下来的图画便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闪过的,二哥被毁容被人当成怪物驱赶的场景,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可是四郎依旧情不自禁的害怕,默默运了一会儿功,不仅没有往日的充实感,反而让四郎心里更加难受。
龙象伏魔大手印是密宗的法术,尽管威力惊人,但是也伴生着较高的风险——这部功法修炼过程中,将始终伴随着心魔。只要你的心灵出现一点裂隙,心魔就会趁机而入,不停地引诱和干扰修炼者。
当然,那两本功法都是有人专门替四郎精心挑选的,对别人风险大,却是最适合四郎习练。不然,殿下也不会答应了。
果然,四郎一习练,简直是突飞猛进。也是因为他先习练了道法自然的参同契,体内又有先天混沌之气打底子,很容易就达到了超越自我。与宇宙为一的物我两忘之境。而这种境界,虽然与禅宗要求的“空”境并不完全吻合,但是在练功的基础阶段是足够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苏夔只给了两本书,却不肯给四郎讲解的缘故。禅宗讲究“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甚至主张““不立文字”,追求于刹那间的“顿悟”,若是苏夔先给四郎讲明了文字中的道理,反而会禁锢住四郎的思想,那么尽管四郎会稳扎稳打的学会这些手印,却永远都达不到更高一个层次。
这就好比有一个道理或者学说,你自己悟了出来,就是开宗立派的大师,若是亦步亦趋的学习别人,便永远是个二流的模仿者而已。模仿的再好,也在一开始就给自己设了一个禁制。而限制你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
今日四郎因为目睹了桂枝和月牙母女的事情,心里便生出人世艰难的感慨,觉得便是在这远离万丈红尘的空山之中,也依旧是逃脱不了人生八苦,加上后来练功时又多出了许多求胜心和争斗心,所以心境便不复起初的寂静空远。自然与这部功法背道而驰,所以才会为心魔所惑。
人若过于执着,便最容易滋生心魔。
好在四郎并不执着,因为脑海中总是晃动着二哥缺了一半的面瘫脸,索性不再修炼了。不修炼一路上没事做,四郎就把五感延伸出去,一边走一边继续东张西望。
心魔:……配合一下会死吗?
山里很空旷,似乎博大旷远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
然而空山其实并不空,随着参同契的运转,四郎的五感慢慢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去,然后他就仿佛变成了一阵山风,一颗小树,一只蚂蚁。
那种感觉是很玄妙同时又很有趣的,四郎亲眼看到:在那松软的白雪下面,有一层厚厚的腐殖质层,那是比海绵还柔软十分的花被子。
被子一共分为三层。最上面是橙黄色的,那是秋天落下来的枯枝败叶,渗透着点点白雪,像是暗红绣袍上的白色花纹;中间一层五彩斑斓,那里沉睡着大山的夏天的记忆;而底层则是黑色的,四郎几乎能够感到那层黑土里有一股热气在缓缓升腾,他抽动了一下鼻子,似乎还真的闻到了阵阵幽香扑鼻而来,那是一种奇怪的芬芳,仿佛是腐烂的水果发出来的香气,还混合着草木的清芬,最后便合成一种任何调香师都调制不出来的,自然的味道。
那边的榕树下有个雪窝,窝里有几只兔子,因为这群人类的偶然闯入,它们害怕地挤在一块瑟瑟发抖。有金丝猴藏着森林里密布的繁枝之间,兴高采烈的拿着一把栗子往树下扔。这个坏家伙用栗子秒准可怜的兔子们的头打。
四郎听到轻微的啪啪声,那是栗子砸在兔子脑袋上,又弹落到地面的声音。兔子们敢怒不敢言,很快就被欺负的两只眼睛更红了。
那边的地洞里有一家冬眠的熊,他家的地洞布置得好像是人类的家一样。不仅有床,桌上点着松明当蜡烛,甚至在角落边还垒着一个三只脚的炉灶,上面用铁链悬挂着铜锅,不知道是主人不会用还是怎么样,铜锅一家被烟火熏得黝黑。一串串山药蛋子和红辣椒吧铁链层层包裹,最顶上的那段铁链上还挂着从有味斋里换回来的腌腊肉。一只小熊似乎从冬眠中饿醒了,正在试图爬上铁链去够最下面的一块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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