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简单而有风致的配菜、毫无甜腻感的奶酥小点,四郎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
槐大果然点头道:“据他说言,的确世代供奉于荥阳郑氏。只是这次豫州受灾极重,士族门阀也多被波及。荥阳郑氏一族受到流民冲击,家主不得不带着族人南下。途中很是艰难,即便郑氏这样的百年望族,也死了不少人。”
四郎才知道他与饕餮走了不到三个月,汴京城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正说话间,四郎就看见胡恪表哥撑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携着满身寒气从风雪中走来。虽然撑着伞,也落了一头一肩的雪,
几月不见,胡恪虽然还是那副庄重自持,意态潇洒的风流王孙样,眉宇间却有淡淡忧色。
四郎知道他素来有些怪癖,因读书太多,虽是山林野狐,也染上了读书人那种胸怀天下,自己穷困潦倒还想着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毛病。虽然常常用这个打趣,但四郎心里毕竟还是佩服这个表哥的,觉得他与自己这种俗人大大不同,是个真正风雅的文艺老青年。于是颇为关心的问:“恪表哥你没事吧?”
胡恪解开身上黑色狐皮大氅的带子,一边拂去肩膀和头顶的落雪,一边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事呢?无非混吃等死而已。只是如今世道越发的乱。我今天去外面,见到达官显宦依然歌舞升平,而逃难的灾民一个个骨瘦如柴,据说进城的这些还算好的。被阻在城外的那些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虽然身为妖物,但胡恪当年也是楚国的公子,被自己老师教的光风霁月,心怀天下,只是身份所限,并没有兼济世人的机会。
他也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妖物,就算再喜欢人类,人类也把他当做异类。只是看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象,他一只千年老狐,也有些可笑荒唐的不忍和悲凉。
四郎见他愁肠百结的样子,便安慰他:“城里的贵人和朝廷都设有粥棚,我们也可以随着献些米粮。”
槐大在一旁不以为意:“我们怎么没捐?自从粥棚设起来后,一天几趟有军士来商户处征粮,说是如今圣上体恤臣民,不肯伤了崔卢王顾几个老牌世家的体面,宁愿削减自己宫中用度来救济灾民。既然宫中都到这个地步了,商户富饶又没有世家的体面,自然也得出些米粮。所以,如今有味斋的米缸里也没多少存货了。纵然我们用不着吃喝,也不好捐太多去做出头鸟。”
胡恪听了叹道:“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家聪明,士族中也不都是酒囊饭袋。”
接着他转头对四郎说:“上次我在罗家出诊时遇见一个游医,他虽然医术比我稍微差那么一点,却还有些悬壶济世的胸怀。最近他在南门口开了个医棚,是冬至那天开的张,也学张仲景的作为,煮些‘祛寒娇耳汤’施给流民和城中的穷人。只是流民太多,这几日又逢大雪,出城采买食材的车队还没有归来。郑兄便出钱请我们煮一锅羊肉汤先送过去应应急。”
这样的举手之劳,四郎没有不应的。
见自家表弟点了头,胡恪立马起身披上大氅风风火火的往外跑,油纸伞也不要了,只顺手从桌上拿个暖手炉捂在怀里。还把不情不愿的槐大也拖走了。
第31章 不寒齑2
蒋铁夫是个高头大膀的中年人,在城南这一片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年轻时学人家做过游侠儿,把自家祖上留下来的那点家底败光之后,好歹在南城区算是混出点名声,街上的泼皮无赖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句:铁老大。
后来养了一个小少年在屋里,自觉也算成了家,就不在街面上胡混,打算做点什么买卖养家糊口。可是一来他拉不下那个脸,二来如今街面上的生意并不好做,一年到头除了房租,苛捐杂税,材料人工之外,实在落不下几个钱,三来他也心疼自家小宝日日腌黄齑酱萝卜,那双原该拿书握笔的手都粗糙了。
他蒋铁夫虽算不上什么好人,却也知道心疼屋里人。前几月听说威武镖局要招人运一趟镖北上,因为走南闯北的行商里有传言说北边的豫州郡发了人瘟去不得,许多趟子手都不肯接镖,所以威武镖局许了重金招些会功夫的壮汉充作趟子手。
跟这么一趟镖下来,就有十几两银子到手。蒋铁夫便瞒着自家媳妇儿报了名。
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倒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只是越往豫州方向走,就看到越多的灾民,到最后简直是饿殍遍野,但是也没人停下来救助那些倒下的人。只有越来越多的灾民携家带口南下。他们路过的地方,连野草根都刨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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