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看着李建成,似是准备开口说什么,而李建成却低头对左右道:“你们先退下罢。”低低地暗叹了一声,心知终究是迟了一步。
众人关门退下后,李世民上前一步,道:“大哥。”烛火的映照下,他双眼有些泛红,是极怒过后的痕迹。然而出口的语气,却又是极力压制过后的平静。
李建成顺着他的臂膀朝下看去,只见血沿着剑身潺潺而出,正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地上。
他举步走到李世民身后,看着壁上的烛台,缓缓道:“世民,我极力安抚百姓,严令三军秋毫无犯,便是好让人知晓唐国公之仁德。于民如此,于将亦然。这高德儒虽不过一介庸才,然而却是你我所获第一员大将,若得招降,于世人亦是彰显我军虚幻若谷之气度,好让四方来投。”顿了顿,回身看着李世民,“可如今你杀了这高德儒,日后败军之将,谁还敢来投?”
李世民仍是背身对他,闻言只是不语。
李建成静静地等了等,才复又开口道:“我听人说你正同人饮酒,正酣间又忽然提剑奔此处而来。世民,却是为何?”
李世民原本解着酒劲燃起的一腔冲动,在李建成的言语间也渐渐平息了几分。只是,明知此举多有冒失,然而心内却并无半分悔意。
“大哥,”他扔了佩剑,回身对李建成一抱拳道,“世民自知此举有失,还请大哥责罚。”
李建成见他竟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心内愈发疑惑,回身上前一步,追问道:“世民,你好歹是三军大将,这般冒失杀人,并不像你平素的作风。”
李世民闻言仍是沉默,迟疑了许久,终是低低道:“此人于万人之前辱骂大哥,此罪……如何能恕?”声音虽低,然而一字一句却说得咬牙切齿。
李建成稍稍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不知为何,一瞬间他竟想起年幼还身在洛阳的时候,玩耍嬉戏之际,世民总频频和同龄孩子厮打在一处,然而其间理由,却总不过“他们欺负了大哥”。
他记得李世民不同于自己,自小便长于拳脚,每次厮打间总是要让做对手的孩子负上不轻的伤,为此父母亲没少好好责罚过他。
小时不过拳脚伤人,及至长成了,便是挥剑相向,再大了……便是一箭穿心了么?
李世民对自己回护,他不是不曾看在眼里,但或许正是看得太过清明,便忽视了这回护之下的一个“狠”字。而这个“狠”字,最终却是要返还在自己身上的。
稍加收敛了思绪,李建成抬眼望向李世民,顿了顿,道:“此事……便不需再提了,对旁人只道是他不愿投我,挥剑自尽罢了。”说罢叹了叹,径自行至门边,道,“筵宴已开始许久了,这便随我去罢。”
实则李世民方才话一出口,便自觉有些后悔。仿佛心内最不可告人的事,便这般让人知晓了去。然而李建成神色平静,对此不置可否,却让他更觉惘然。
怔怔地立在原处,直到见李建成一身白衣已消失在门外,方才回过神来,无声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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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一战大破高德儒,往返不过九日。待到大军返还太原之时,李渊亲自出城相迎,见了兄弟二人大喜,当即封了许多赏赐。
西河已平,余下便是起兵。数日后,李渊便聚集重要大臣于议事厅,道:“建成、世民出征这几日,始毕可汗遣人送来书信,建议老夫起兵之时,取杨广而代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刘文静、裴寂等人当即站出表示赞同。刘文静道:“隋帝杨广无道,天下反之,此时国公若能自立为帝,必能招致群雄前来投奔。”
李渊闻言笑了笑,只道:“杨广无道,却终是帝王。老夫虽伐无道,这称帝……确是不妥。”言及此,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裴寂起身道:“国公岂未听闻那‘李氏当取天下’的童谣,诸多童谣早便流传于民间,国公称帝,可谓上顺天意,下合民心,绝无不妥。”
李渊闻言仍是推辞。李建成坐在椅上,察言观色间,明白他心中早有主意,只是不欲言明,等待人开口点破罢了。沉吟片刻,站起身来道:“父亲,建成以为,此时天下战乱纷纷,若方一举事便大张旗鼓的称帝,便无异于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的位置。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便是如此。”李建成抬头,见李渊的面上已有了几分满意之色,便将表明立场道,“建成以为,此时父亲断不应早早称帝,称帝的最好时期,无疑是占取关中,入主长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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