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番听他忽然这般说及,什钵苾不由问道:“叔叔,却不知这李建成,究竟是何人?莫非……他是唐朝一员大将?”
“不,他不是普通人。”咄苾闻言回过身来,看着什钵苾的眼光里竟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是大唐的——皇太子。”
第42章
武德三年初,柏壁近郊又落了一场雪。
李世民蜷坐在帐中,就着面前火盆中跳动的光焰,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信。看罢之后,他慢慢地将纸页揉成团,用力地握在掌心。许久,又脱力一般的松开,轻轻地抛进了火光里。明艳的火光之中,纸团徐徐展开,焦糊,末了化为灰烬。
宇文士及立在一边,本想问那书信的内容,然而见他面色沉凝,窥测不出喜怒,却也只能三缄其口。
他本是隋右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及的弟弟,去年二月,宇文化接连败于淮安王李神通并窦建德之手后,气数已尽。宇文士及自知无路,加之原本同李渊便有些故交,便纳了其一纸诏书降唐。
而李世民见他心思缜密,心下赏识,便趁着大肆招揽人才之际,将他纳于自己麾下,颇为重用。此时出征更是将其带在身侧,视为军师。
实则在刘文静死去之后,他也蓦然觉得,身边竟连一个能推心置腹的人,也不再有了。
帐内默然许久,直到李世民淡淡地开口道:“太子已平了盩厔贼寇,班师回朝。”他看着火盆的眼里有光焰闪动,神情平静,唇角却似带着轻嘲,“他遣人送信来,嘱托本王,此战……万不能有所闪失。”
信上一笔一划熟悉得教人心痛,教人几乎可以想见那单薄的白色身影,于灯下端坐而书写的情形;然而那一言一语,却正式到近乎冰冷,不带任何情感,亦没有过多的一句关怀。
——大哥,你送这信来,也不过为了这李氏江山罢。
宇文士及蓦地听闻李世民说出信中内容,又见他面色之中隐约地泛着苦涩,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他本自聪敏,又善于察言观色,同李世民朝夕相伴的这些是日里,似乎已隐隐觉出,他对当今太子似乎怀着一份别样的情愫。
然而此事,却是万万不能同外人道的,甚至自己看出了什么,亦不能让秦王知晓。于是他沉吟片刻后,道:“殿下,我等在此同宋金刚对峙,算来已是四月有余,却不知何时才是进攻之机?”
李世民闻言并不立即作答,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帐边,掀起门帘朝外望了望。只见一场小雪方过,平野之上无不覆上了层层素白。视线之内空旷寂寥,杳无人烟,唯有一望无尽的银装素裹。
宇文士及举步走到他身后立定,只觉寒风凛冽自门外灌入,不觉身形一抖。然而李世民却浑然不觉一般,只是定定地望着外面。顿了顿,抬起目光朝远处望去,自言自语般叹道:“这应是开春之际……最后一场雪了罢。”
不解他话中何意,宇文士及便只是附和道:“是啊。再过不久,便要开春了。”
李世民关了帐门,回身看着他道:“仁人以为,我军在此地同宋金刚对峙,可还撑得住多久?”
宇文士及思量片刻,道:“能撑许久,却又不能太久。”
李世民微微一挑眉,道:“此言何意?”
“我军钢铁意志绝非寻常人马能敌,便连殿下亦是身先士卒,同将士们同甘苦共患难,便连这漫漫寒冬也已然熬过,余下时日又何愁撑不下去?”宇文士及言及此,微微一顿,道,“然而我军虽能心志长存,在长久的缺粮少食之境,却也禁不起小小的釜底抽薪。”
李世民听闻此言,徐徐一笑道:“仁人所指,可是‘军心’二字?”
“正是。”宇文士及一拱手,道,“然而这军心如何,却又深系于粮草。”
“仁人所言,本王自然明白。近日筹粮虽已日渐艰难,然而便只还剩的一口,便也要在此坚守下去。”李世民的目光微微投向远方,隔着大帐却仿佛已看到血雨腥风的战场,“要知道,我等尚能四处筹粮,而那宋金刚孤城死守,却已然走投无路。我等有多艰难,那宋军只怕却是十倍于我。”
宇文士及闻言,豁然明白,不由道:“故秦王这些时日只守不攻,便是待他弹尽粮绝的那一日?”
李世民颔首道:“严冬之际,大雪冰封,实不利于强攻。这般死守虽是苦了些,待到宋军气数殆尽之时,却能以最小的代价一举将其击溃。”
宇文士及心中愕然。诚然李世民所言不假,然而一支人马,能在粮草不足的情形之下熬过这漫漫长冬。不仅是全军将士,便纵李世民本人,若非又异乎常人的心志毅力,又怎敢下这般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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