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闻言心中振奋,全然忘了自己已数日未曾安眠之事。心知没了窦建德相援,弹尽粮绝的洛阳,便知是孤城一座,唾手可得。他当即整军返还洛阳,只欲趁着这大胜之际,一鼓作气取下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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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苾掀帐而入,见了屋内的人,不觉微微一怔。
李建成斜斜地靠在桌边,正举着个酒壶,给自己慢慢地倒着酒。
留于营中已然将近五个月,咄苾眼见他每日或阅书或下棋,或跑马或闲步,纵然心内放不开各处的战事,然而却从未如今日一般独自饮酒。
他稍稍一顿,终是举步走了进去,在他面前坐下。
“大哥来了。”李建成头也不抬,举起面前的酒杯仰头饮了进去。酒液顺着唇边徐徐滑落,也不管不顾。
咄苾收回目光,虽然心知对方大抵已然知晓,却仍是徐徐道:“建成,王世充已然献城投降了。”顿了顿,笑得苦涩,“你所料不错,李世民亲战虎牢关,大破窦建德,果然担得起这秦王的名讳。”
李建成仍是径自斟着酒,闻言唇角微微上勾,似是在笑,但神情里却没有半分愉悦。
虽不明所以,但对方的异样让咄苾心内隐约有些抽痛。他走到李建成身边蹲下身子,按住他肩头道:“建成,你这是……”
兴许是感到了肩头的力道,李建成徐徐转头看了看咄苾的手,又极慢地抬起眼同他对视。他看似平静的眼光里,不知何时,已然闪动着朦胧的醉意。
极慢地笑了笑,他收回目光,复又开始给自己斟酒。
咄苾一把按住,道:“建成,究竟为了何事?”
李建成仍是握着酒壶,垂眼低声道:“大哥……今夜便由着我罢……”
咄苾一怔,手不觉松了开来,顿了顿,道:“李世民此战胜得如此漂亮,建成,你却为何这般……郁郁寡欢之态?”
“李世民连克劲敌,至此河南一带再无忧患,此于国于家俱是幸事,我又怎会郁郁寡欢?”顿了顿,低头看着杯中的酒轻轻地笑了一声,“自然是……欢喜非常的。”
咄苾目不转睛地同他对视,只能摇摇头,叹息一声。
李建成不再看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一杯一杯地斟酒,仰头,饮尽,直到酒壶已然一空。
咄苾便只是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喝得越多,整个人反而越是平静。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却足以在旁人心底,掀起万丈波澜。
把空荡荡的酒壶放在一旁,李建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举手投足间这才露出了几分醉态。
咄苾本能地站起身,扶住他的肩头,李建成垂着头,表情模糊。他慢慢地伸出一手扣住咄苾的臂膀,起初只是轻轻搭上,渐而愈发用力,末了,近似使出全身气力一般,连带着整个人都簌簌地颤抖着。
然而比起这来,咄苾只感到心上隐隐作痛。在他眼中,李建成从来冷静自持,却是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失态。他迟疑着开了口,想要问什么,却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便正在此时,他却听闻李建成低声地开了口。
“大哥你可知,是他逼我至此。我……已然没有退路了……”
咄苾闻言,忽然用力将人拥入怀中。
“果然,还是因为李世民么?”把脸埋进对方的脖颈之中,他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建成,他在你心中……究竟占了怎样的位置呢?”
而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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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一夜大醉之后,接着便病了一场。咄苾时时去他帐中探望,他举止已与平常无异,那夜之事,也无人再提及。
看着对方略嫌苍白,却平静自若的面色,咄苾心下微有不安。只觉这种平静之下,似是隐藏着暗涌的波澜,教人心生不安。然而几番犹豫之下,却也无法开口去问。
而便在这小病其间,李渊传他回长安的圣旨已然一连下了三道。看罢魏征自蒲州传来的书信,李建成却只是将其放在一旁,笑笑道:“以我现在这般情状,只怕也难以动身,倒不如用着余下一月,好好休养一番罢。”
自己也确实需要养精蓄锐了,回宫之后,只怕连这等机会也不会再有了罢。
而与此同时,苦战数月凯旋之后,李世民班师回朝,接受百官朝贺,却发现独独少了一人。
私下求见李渊问及,李渊只道,李建成镇守蒲州抵御突厥已半载有余,下了数道旨意命他归返,他却道蒲州边防重镇,不可掉以轻心。如是三番,仍不回京。
李世民闻言讶异道:“大哥竟已然这么久不曾回京了?”
“正因建成太子之身,关乎国本,朕才不愿惊动百官。”李渊叹息道,“说来以建成之性,本不当如此,却不知其中有何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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