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闻言,抬眼看了李渊一眼,又垂下眼去。
“裴监如何欲言又止?”李渊看着他慢慢道,“有话但讲无妨。”
裴寂犹豫片刻,道:“臣斗胆一问,不知陛下以为……太子如何?”
他言语说得极为委婉,然而李渊一闻便明白他话中之意。他默然片刻后笑道:“裴监是想问朕,可有废太子之意罢?”
裴寂拱手深拜,“臣不敢。”
“朕若有心废太子,又怎会等到今日?”李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景致,道,“不瞒裴监,世民天生名将,锋芒毕露,于朕而言,着实不愿委屈了他。”顿了顿,回身道,“却不知朕屡屡给他无上的尊荣,会否便是他这般骄纵的始作俑者?”
裴寂徐徐道:“臣以为,陛下之心虽善,然而自古功高不可盖住。秦王势大必将危及太子,二人之势,陛下应当尽力平衡几分。”
“裴监此言有理。大抵是朕前日对世民太过纵容,才酿成今日朝中暗涌。”李渊沉吟片刻,慢慢叹息道,“只是朕无法相信,他兄弟二人原本情深,怎会一个朝夕,便仿若水火不容了?”
裴寂心知,这是李渊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实则这却也不是什么难解的谜题,身处这宫廷之中,心怀不输人的胆识和气魄,目光自然便要投向那权力之巅。
然而离权力之巅的那人,又怎会容人轻易地取而代之?如此看来,目前的暗涌,终有一日是要浮上台面的罢。
但这些思虑他无法说出一个字,也知道,这些道理李渊未尝不明白。只是他作为天子杀伐果决,作为父亲,也许却到底优柔寡断了些。
故此时也只能道:“陛下还请勿要自责,既是骨肉情深,便定有转圜之机。”
李渊若有所思地默然了片刻,才对裴寂道:“朕有些乏了,裴监便先行退下罢。”顿了顿又道,“今日同裴监说了些心里话,这些话,朕也许不会对第二人说第二次。”
裴寂一闻便知其意,当即道:“陛下还请宽心,今日之事臣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罢了,你去罢。”李渊颔首,见裴寂退出大殿,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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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前方传来急报,颉利可汗率军攻打雁门。大军压境,情势危急,次日朝上,李世民主动请战剿灭突厥,然而话音刚落,李建成便跟着走上前前去,所为,同样是请战。
这是朝中暗涌之下,二人头一次在朝堂针锋相对。朝臣屏息以待,末了却听闻李渊下令,命皇太子李建成为主将,并秦王李世民为副将,二人即刻整军,开往雁门。
此令一出,堂上一片静默。众臣未曾想到,李渊竟采取这般折中之策,主动让太子离京,而且还是同秦王一道。
在众臣的疑惑之中,李建成李世民二人得令接旨。李世民扭头看了看身旁的人,而对方却只是直视着前方,目光不移。
李世民收回目光,无声地笑。
退潮之后,李渊将二人单独召见二人道:“你兄弟二人许久不曾共同为战,此战需得同进退,共扶持才是。”
二人拱手称是。李世民抱着拳,心中如何不知,李渊此举要么便是将他二人调离出京,暂缓京中暗涌,要么……便是着意分化他一手把持的军事大权。
念及此,他抬眼看着李渊,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战儿臣一人便可,不需劳动太子离京。”
李建成闻言,依旧是垂着眼,神色不变。而李渊微微一顿,却笑道:“军令一出,岂有收回之理。朕此举自有道理,世民不需再言。尔等速速下去,早做准备罢。”
李世民见他神情坚定,又见李建成分毫不为所动,想来已是成竹在胸,不觉低低一声冷笑。
那冷笑落入李渊耳中,他微微皱了眉,却终究不曾说什么,只对李建成嘱咐道:“突厥雄踞北方,素来便是一心腹大患。此战能灭则灭,若不能,也决不能失了雁门!”
李建成拱手道:“儿臣遵旨。”
李渊目光扫视过二人,终是摆摆手道:“罢了,你二人去罢。”
二人并肩出了大殿,除却足下的跫音,再无人说话。默然许久,李世民忽然道:“大哥,你这般……是防我在京中有所动作,还是未防我独享战功,特来分一杯羹?”
开始是安插李元吉为自己左右手,战胜之后明里暗里同自己争抢战果。
李建成足下不停,亦不看他,口中只淡淡道:“也许,我只是有想见的人而已。”
李世民闻言心中一紧,忽然出手,将人一把推至墙根,死死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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