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间,一列突厥人马已然奔入视线。随后,越来越多的突厥士兵飞奔而来。壮丁们大惊失色,弃了牛羊纷纷往回奔走,方向正是这边的高地。
李世民示意全军待发,透过扶疏的枝叶往下看去,目光盯住了那为首将军模样的人,这才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用力抽出,喝道:“杀!”
两千精骑飞奔而下,如箭簇出窍,射入地方阵中。李世民如往常一般,一马当先,长枪挥开左右小卒,直取那马上将军。
咄苾挥起长刀,用力挡住对方大力一击,笑道:“果真是你,李世民!”
李世民提着马缰,推开几步逡巡着,道:“原本不信你为了区区几个壮丁便会亲自出马,如此看来,大哥果真已将你看得透彻。”
听他提起李建成,咄苾手中动作微微顿了顿,却很快笑道:“身为突厥可汗,事必躬亲自是义不容辞,岂能如你们的皇帝那般养尊处优?”
“区区蛮夷,有何资格评论我大唐皇帝!”李世民冷笑一声,再度挥着长枪冲杀过来。
二人一起挥杀格挡了近百招,未见胜负。然而待他寻得空当推开几步,却忽然发现,不知不觉,周遭的突厥人马竟是越来越多。
眼见李世民神色微变,咄苾再度挥刀来攻,二人刀枪相抵之时,咄苾慢慢笑道:“秦王可曾想过,我同建成相交多年,他既知我若此,我对他又怎会分毫不知?”
李世民同他对视着,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然而事已至此,却也已然别无退路。李世民咬咬牙,抛开脑中杂念,再度攻了上去。
与此同时,李建成银白的铠甲,火红的披风,高坐于马上,遥望着不远处的战情。眼见突厥人马越聚越多,已然超乎预计,他攥紧了手中缰绳,隐约感到了些许异样,却又无法确认。
直到一声“报——”自远处响起,传信的小校骑着快马飞奔而至,来不及停住,竟是连滚带爬地摔下马来。
见他神情慌乱,李建成皱眉道:“何事?”
“回、回殿下!”那小校喘着粗气跪起身来,道,“突厥小可汗率军强攻雁门,情势危急!”
李建成听闻微微一怔,随即却也了然。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等于此设伏,不料对方却来了个将计就计,声东击西。”
看来,自己当真是小觑了咄苾,太过自信于自己对他的了解。
心知此番出征,留于城中的人马不过万余,默然片刻,李建成问道:“对方多少人攻城?”
“情势混乱,小的奉命匆忙来报,人数……尚不及知晓。”
听闻此言,李建成抬眼望向战场。越来越多的突厥人马已然聚拢过来,如潮水一般几乎要湮没唐军。人群中隐约可见一身玄甲的身影,长枪过处,红缨舞动,成为沉沉黑云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李建成只是默然地看着,许久许久,不挪开视线,亦没有开口。
见对方忽然沉默,一旁的韦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隐约可以感到他心内的矛盾游移。
进,则援助秦王;退,则驰救雁门。
进,则雁门遇险;退,则秦王堪忧。
虽是可进可退,实则却是进退两难。无论如何抉择,终将选择一方,放弃一方。
只是对于自己而言,或许并无那么许多顾虑。故沉吟片刻,韦挺道:“殿下,以雁门之重,断不可失……”
化未说完,李建成已然一提缰绳,调转马头道:“传令下去,全军火速赶回雁门!”
韦挺起初一愣,随即高高应了声“是”。
李建成既然回了身,便不再瞻顾,他打马随着大军匆匆往回赶,不愿让脑中再充斥其他任何的念头。
他一心只知,雁门若失,抵御突厥的第一道屏障,便不复存在。山河表里便仿若敞开了大门,失却了庇护。雁门,自然不可失。
——世民,自求多福罢。
听闻原处大军蹄音雷动,李世民本能地退开几步,回头望去,却被咄苾紧跟上来,笑道:“李建成的人马并未如预计一般来援么?”
李世民怔了怔,眸光沉沉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秦王,建成已然弃你而去了。”咄苾仍是笑,却已然在原地打马立定,不再往前,“弃卒保军的道理,他果然一向明白。”
正说话间,一列突厥骑兵已然赶至,拦在他面前。李世民举目四顾,但见自己带来的骑兵,所剩不过数百。而在突厥骑兵层层围困重重侵蚀之下,仍是有人寡不敌众地,从马上不断坠下。
“李世民,看来你在建成心中,也不过如此。”立于人后的咄苾嗤笑出声,随即悠悠打马,返身而去,“今日能否活着出去,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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