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神色不变,闻言淡淡笑道:“若大哥有意在此处叙旧,建成也当奉陪。”说着手上却愈发用力,将什钵苾踉跄地拉近了几分。
咄苾笑叹了一声,回身一击掌,一名突厥士兵便牵着一匹马应声走了上来。马上一人面朝下横伏马背上,丝发凌乱地垂散着,单薄的里衣上更是一望而见的斑斑血迹。
李建成眯起眼,看着那连人带马行至咄苾身旁停住,神情慢慢地变得肃然。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定定地看向咄苾,道:“大哥,你对他用刑?”
“不曾用刑。”咄苾摇首,神情里是全然的不在意,“这伤是他在战场上受的,我只说要留他性命,却没有给他治伤的义务。”
说罢伸手揪住马上人的乱发,用力提起,又用力放开。李世民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随着对方的力道坠落回原地,竟是没有半分挣扎。
李建成见状,当即把什钵苾往前推了几分,道:“大哥,人既已带来,便速速交换罢。”
咄苾眯眼看他,眼光里隐约透着深邃之意。片刻之后,他微微颔首,扬鞭抽在马臀上,那棕马便摇摇晃晃地朝李建成这边奔了过来。
李建成见状,亦是松开扣住什钵苾的收,将人朝咄苾那边推去。几乎是同一时刻,两方的质子便都回到的自己所属的一方。
迎回了什钵苾,咄苾示意人马回撤,又转向李建成道:“建成,此番若非什钵苾年轻气盛,贪恋战果,想换回李世民,便不会这般容易了。”
眼见李世民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已然被带至身后,李建成收回不光,不再瞻顾,闻言只对咄苾道:“大哥,你如此待他,不过为了私仇而已。”
“是又如何?”人马在身后徐徐退去,咄苾笑道,“而这私仇因何而起,建成却应是知道得最为清明。”
李建成久久地看着他,叹息一声。
“建成你该知,我此番所为,兴许也是替你做出了决定而已。”待了片刻,咄苾留下这一句话,便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李建成正有些诧异这话中之意,却听闻身后一声惊呼:“殿下!”
方回过身去,韦挺却已然小跑上前,道:“殿下,秦王他……情形不妙……”
“怎么回事?”
韦挺略一迟疑,道:“秦王的腰腹上一处刀伤极深,情形危急……”
不待对方说完,李建成当即翻身下马,朝人后走去。
李世民被暂时安置在草地上,由大夫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身形在簇拥士兵的遮挡之下,几乎不复可见。李建成行至众人身后,依稀瞥见地面上渗开的血渍一角,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回过身,对着跟随而来的韦挺慢慢道:“速将秦王带回城中医治。”
“是!”韦挺得令,速速从他身边走过。
而李建成立在原地没有动,他抬眼望了望已然不见痕迹的咄苾人马,然后徐徐闭上了眼。
指尖攥成拳,不知为何,却竟是止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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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马回城之后,秦王府人已然听闻消息赶来。李建成将人阻拦在府外,传话出去,只道大夫正在医治,不可打扰。待到伤势缓和几分,自当送回府中。若再于此逗留,军法论处。
秦王府中武将如秦琼者心中仍有不平,然而谋士如杜如晦者却识趣地号召众人散去,暗中只道秦王落于太子之手,许正是重伤,若不隐忍一时,只怕对秦王不利。
余者自觉有理,只得愤愤而去。
李建成立在院中回廊里,于身后一阵阵进出的嘈杂声中展开方自长安送来的信。魏征在信中简单交代了这些时日朝中境况,秦王一党暂时并无太大动向。只是曾为秦王所平定的刘黑闼叛军,此时自北方而返,卷土重来,连取下博、洺州、相州、北州等地,斩杀唐军数员大将,尽复失地,直至重回洺州。李渊已在朝上数议此事,探其口风,似是有意派尚在长安的齐王李元吉出战征讨。
看罢之后,李建成将信折好放入袖中,反身走入房中。
房中下人倒水的倒水,端药的端药,一片忙碌,陡然见了李建成,纷纷意欲放下手中的事来拜。李建成摆手示意他们免礼,随后举步缓缓走到床边。
立于脚边血迹斑驳的白纱之中,大夫正俯着身子,在李世民腹间一圈一圈绑着绷带。伤口已被绷带遮掩了去,看不见伤势如何,然而除此之外,李世民赤裸的半身上,那深深浅浅的刀伤,已然分明地昭示着那日孤军奋战的惨烈。
李建成立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大夫处理好伤口,随后下人簇拥而来,小心翼翼地替他穿好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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