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意识清明的时候,他会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追击刘武周部下宋金刚时,曾率军昼夜强行,两三日无水无粮亦是这般熬了过来。然而那时,他一心只为求胜,只为而此时,他若是坚持,却又能为了什么?有时他觉得大哥不会放他不管,定当前来相救,然而对方率军弃他而去回援雁门的画面,却很快将他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偶尔希望,无边的等待之后,只能陷入更深的绝望。
再然后……一切便已然模糊了,唯有李建成的影子在眼前模糊地晃动,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终究没能留下痕迹。
思绪正凌乱间,门被从外打开,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跨入门内。李世民极力地动了动身子,想要将人看清,然而身子却不听使唤。
而这时,只听一声惊呼:“殿下醒了?奴婢这便去唤大夫!”却是丫鬟的声音。
不是大哥。
李世民慢慢地叹出一口气,不再挣扎,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在帐顶,木然地看着。
————
“醒了?”李建成笔端微微一顿,抬起眼来。
“是,”韦挺道,“方才刚醒过来,大夫看过,说除却身子有些若,其余的并无大碍。”
李建成低低地“嗯”了一声,将目光重新落回案上,不再说话。
韦挺见他忽然无声,不由迟疑道:“殿下可要前去看看?”毕竟这几日李建成日日守在房内的情形,他也是亲眼目睹过的。
“不必了。”李建成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头也不抬道,“既然醒了,便通知秦王府人……将他接回罢。”
第57章
十月,溽暑已消,秋日的天气里微微有了些凉意。李世民披着外衣站在窗畔,一言不发地望着院中飘零的红叶。
回到自己府中已近一个月,休养调理之下,身体已然一点一点恢复如初。
只是,在此期间李建成却一次也没有来。
实则这也并非太出乎意料,李世民虽不曾真正看清他心中所想,然而他的决绝,自己却是明白的。
彼时既能如此干脆地弃自己而去,想来日后便也不会回头了罢。
念及此,李世民无声地笑,笑里有苦涩有不甘,也有一丝无法捕捉的恨意。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已然无法自我欺骗活着否认什么了。
正此时,没被自外退开,杜如晦徐徐走了进来,拱手道:“殿下。”
李世民收起情绪,平静地看着他道:“先生何事?”
杜如晦道:“殿下,河南传来战报,齐王讨伐刘黑闼……败北而归。”
“败了?”李世民微微挑了眉,冷笑道,“不想这刘黑闼叛党此番卷土重来,竟还当真有几分苟延残喘之力?”
听闻他带着几分戏谑的话,一贯老成持重的杜如晦不为所动,仍是郑重其事道:“据京中传来消息,陛下也正为此事烦恼。依臣看,刘黑闼不平,河南不定,派人再行征讨,必为时不远。”
李世民已然听出他话中之意,便顺着问道:“先生以为,父皇此番会派谁前去?我,还是太子?”
“依臣之间,陛下此时仍在犹疑,若有人先行请战,兴许便能水到渠成。”杜如晦稍一停顿,道,“只是臣以为,殿下重伤之事陛下虽暂时不晓,然而殿下毕竟重伤未愈合,行军征战之事,只怕……”
“先生的意思……是将此机会拱手让与太子?”李世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已然起身走到桌案边,铺开了纸笔,“此番抵御突厥,想必先生早便看出,父皇对我的信任已然大不如前。若我仍这般坐以待毙,只怕不知哪日,便要落得任人宰割的局面。”
深知李世民所言极是,杜如晦闻言只得沉默半晌,才道:“还请殿下务必以身体为先。”
李世民一面在纸上游龙走凤地写着,一面头也不抬地道:“想当年四处征战之时,何种苦难不曾经历过?又岂会怕这区区小伤?”写罢将信纸封好,递给杜如晦道,“劳烦先生速速遣人送入京中,呈予父皇。”
“臣愿亲自送去。”杜如晦恭敬接过道,“臣别无所长,唯有这三寸不烂之舌,兴许能对殿下有所帮助。”
李世民看着他笑了笑,道:“也罢,便劳烦先生亲自走一遭了。”
对他嘱托了几句,话未说完,便听闻下人来报:“殿下,太子来访。”
李世民神情微变,却也很快转为平静。他对那下人道了声“快让太子进来”,便转向杜如晦道,“先生勿要耽搁,当即便动身罢。”
杜如晦拱手告退,出门时恰见李建成自门内走入,便赶紧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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