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轻微的叹息却让李世民蓦地醒了过来,他本能地抬眼望向床上卧着的人,随后才回身望向魏征,眼底还残留着分明的失落。
“陛下醒了,”二人对视了一刻,魏征稍稍清了清嗓子,道,“已派人传殿下入宫。”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才徐徐颔首,“嗯”了一声。
魏征道:“殿下还是稍做梳洗,赶紧进宫罢。”
“也罢。”李世民回身看了看李建成,随即站起身来,看向魏征道,“便劳先生在此……”话说一半,无声地笑了一声,不再继续。
“自然。”魏征看着他,徐徐颔首道。
“多谢。”李世民收回目光,留下两个字,便匆匆推门而出。
房间很快恢复宁静,落针可闻一般的宁静。魏征垂眼凝视着床上的李建成,对方平躺着身子,面容侧向里内,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一段苍白的脖颈,以及其上零散缠绕着的丝发。
许久,他俯下身子,伸手抚了抚李建成露在被衾之外的一段衣袖,其上被水渍晕染开一片深色痕迹,触手之下,还有些润湿之感。
低笑了一声,魏征摇摇头,叹道:“殿下,你这是……要将他逼疯罢。”
他言语间没有抬头,而口中的话,却分明是对着床上人说的。
然而等待了许久,没有回应。
魏征却似并不在意,仍是慢慢道:“实则殿下虽没能在玄武门置他于死地,然而此时此刻李世民此刻已然失了心神,取他性命,却不过殿下一句话而已。”顿了顿,终是抬眼望向窗畔的人,徐徐道,“这一点,殿下心中应该比我清楚罢。”
话音落了,空余下一室沉默。魏征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在深信不疑地等待着什么。
终于,许久之后,床上的人开了口,轻声道:“先生……是何时觉察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低若叹息。
魏征闻言方才露出笑意,道:“心有所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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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一场,卧床数日,李渊自觉一夕间已然老迈了许多。然而在看到李世民的形容之后,却发觉对方神情恍惚,目含疲态,举手投足间憔悴竟是更胜自己。
收回了心内的讶异,他靠在床榻上,待到李世民上前立定,方才在宫人的侍候下慢慢地坐起了几分,道:“世民来了。”
李世民应声请安,抬眼看了看一脸病容的李渊,却发现塌边已然立了一人,正是李元吉。
经历了玄武门前的刀兵相向,二人之间不免生了几分间隙。四目相对片刻,李元吉不冷不热地一抱拳,道:“二哥。”
李世民冲他微微颔首,方才上前走到榻边,对李渊拱手道:“父皇重病,儿臣未能及早前来探望,还请父皇治罪!”
“罢了,前几日见不得外人,世民纵是来了也无益,且不如……多陪陪你大哥。”李渊摇首叹了叹,道,“朕情形如此,想去看看他却也力不从心了。”
李世民闻言只是沉默。片刻之后,又听李渊道:“建成……情形如何?”
李世民垂下眼,道:“尚未醒来。”
李渊低低地“哦”了一声,道:“已是三日有余了罢……”
“是……”
李渊闻言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你三人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日李渊听闻李世民意欲进宫求见,心中便已有几分犹疑。实则若非万不得已,他这做父亲的,又怎愿让任何一个孩子离开自己身侧?
然而为了阻止他二人自相残杀,他却也别无他法了。这其中诸多无奈,非在其位者而不能懂。
只是李渊不曾想到的是,他最为忧心的事,竟还是发生了。故而当听闻李世民玄武门遇伏,李建成吐血坠马的消息时,李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便是人事不省了。
醒来之后,事情大致如何,李渊虽已了然几分,然而终究是想从他们口中亲口听闻。
只是面对着太子李建成昏迷不醒,吉凶未卜的情形,他已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此问一出,室内当即沉默了下来。
见二人皆未开口回应,李渊叹了叹,道:“不说也罢,朕亦非全不知晓。只是不曾想到,建成一向宽仁,竟会下了杀手。”
“父皇,大哥无心犯旁人,旁人却未必如此!二哥觊觎皇位之事,在宫中早已不是秘密。若非如此,父皇又怎会让二哥只身去往洛阳?”李元吉闻言当即上前,斜睨了李世民一眼,道,“若不先行动手,难保日后死在玄武门的,会不会是大哥了!”
听罢李元吉一席话,李世民脑中顷刻又浮现出了梦中所见,那血染的玄武门,心里紧跟着便是一阵抽痛,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再度浮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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