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载之后,他在再三执拗之下,终是如愿从杜如晦手中接过了那本《唐书》。用了一个日夜,他亲手将所有关于李建成的内容改得面目全非。看着书中“资简弛,不治常检,荒色嗜酒,畋猎无度,所从皆博徒大侠”之类的描述,他反而笑了,仿佛多年的折磨,终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大哥,你不过如此。我又何必对你……念念不忘。
(七)
“《兰亭集序》,给朕取来……”李世民仰卧在床,望着帐顶徐徐道。
宫人应声离去,叙旧后怀抱着一个卷画归返。及至到了床边展开,却惊道:“陛下,这画……如何是一片空白?”
“大胆!这分明是稀世墨宝,怎会是空白的?”李世民怒道,却仍不住低咳起来,断续道,“且把画给朕……给朕……”
宫人吓得不敢再言,只依言将画卷好,呈了上去。
李世民将画怀抱在怀里,将身子侧在里内,道:“你且退下罢。”便再无了声息。
那宫人正欲退下,却又被李世民唤住。
“陛下还有何吩咐?”
“这画……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李世民声音有些模糊,“待朕百年之后,务必要虽朕入土。”
那宫人闻言忙跪下道:“陛下身体健朗,怎会……”却被李世民打断。
“罢了,你去罢。”
宫人走后,李世民慢慢地闭上了眼,神情平静。
自打征高丽时中箭之后,他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自那时起,他时常会出现幻觉,会看见李建成出现在自己身边,同自己说话,形如鬼魅,面目却美好如初。
他知道,这折磨会随他至死。
于是,他开始服食丹药,为的不是长生不老,只是摆脱掉这种煎熬。而如今,自己这身体,却大抵是葬送在了这些丹药之下。
用力抱紧了怀中的画,朦胧间,李世民想起自己这五十年的光阴。
前一半,有大哥相伴。后一半,便是独自一人。
他知道,纵然自己治理下的大唐空前强盛,纵然自己一手缔造了贞观之治,纵然自己一生功绩无数……然而,他却没有一日是真正快乐的。
他甚至未曾真正笑过,因为那挥之不去的阴影,没有一刻不在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
而如今……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他反而平静坦然了许多。这煎熬,终将走向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身后似是有什么动静。李世民回过身去坐起,一眼便看见立在床畔的李建成。
白衣胜雪,眉目含笑,一如当年自己最迷恋的样子。
“大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日,大哥你可愿信我一言?”他垂下眼去,低低地笑了笑,慢慢道,“实不相瞒,我后悔了,我当真……后悔了……”抬起眼,蓦地俯身过去,将人紧紧抱住,“大哥,若有来生,我不要这天下,只要你……”
感到对方反手拥住了自己,那触感是久违的熟悉。李世民愈发用力抱紧了对方,埋首在对方的臂膀间,忽然笑了。
自武德九年到贞观二十三年,一共二十三载光阴里,他从未如此笑过。
“大哥,迟了二十三年,你可愿等我一程?”
第69章 番外二:二呆被“压”计
这日上朝前,李世民一脚踏入厅内,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等待上朝的大臣们都聚在一起,神秘兮兮地议论着什么。
“郝大人,那件事……你可曾听说了?”
“徐大人所言,莫非是……那件事?”
“不是那件,莫非还能是别的事么?当然……只能是那件事了。”
李世民越听越觉得诡异,便只寻了个角落,不动声色地立了,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只见另一个大臣凑了过去,道:“在下今日一早才从外地出差回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着实不知,还请二位大人如实相告啊!”
那二人立刻机警地朝周围望了一圈,李世民赶紧背过身去,把脸遮了遮,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议论之声再度响起。
“不瞒陈大人,在下听闻……陛下昨夜召皇太弟侍寝了!”那人说得神秘而兴奋,话尾声音甚至还激动得上调了上去,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儿。
李世民闻言心头一紧,心想莫不是昨夜翻墙去大哥寝宫的时候,被哪个嘴巴不严的小宫女看见了走漏了风声?
正在想此事传出去会不会有伤风化的时候,又听闻在剩下那几个大臣的惊呼声中,那人个什么徐大人又道:“本朝风化开明,这本不算什么,只是有一件事,却是大为出乎老夫意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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