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李建成却上前一步,走到堂下拱手道,“其余诸事不必,然而此事……却还请父亲务必成全。”
李渊见他眼神分外坚定,许久恍然道:“建成,那屈突通前日暗算于你,你可是要……”
“父亲此言差矣。建成尚还年壮,不过不甘因了小小的伤,终日在房中修养罢了。”李建成轻轻笑了笑,仿若知道李渊将要说什么一般,复又道,“只是还望父亲放心,建成伤势已愈合,此去只愿为全军尽一份微薄之力罢了,断不会鲁莽行事,”说罢又是长长一揖,“还望父亲成全。”
李渊闻言默然许久,才道:“建成你素来便是有主见之人,为父也知你断不会因一己之私而乱了大局,既然你心意已决……便同刘大人一道,前往永丰仓罢。”
“父……”李世民还欲再劝,然而话未出口,李建成却已然上前一拜道:“多谢父亲。”
众人散去之后,李世民匆匆追上李建成道:“大哥,世民有朝一日定会提那屈突通的人头给你,你又何必这般亲自过去?”
“我意已决,世民不必再劝。”李建成脚步不停,神色很平静。
李世民心下恨他不知每次只身犯险时,自己在别处是何等的忧心何等的牵念。可几步追上之后,开了口,却终不知该说什么。
然而此时李建成却忽然停下了步子。他扭头看向李世民,道:“世民,你将率大军西进,纵然我不去永丰仓,却也是要留在朝邑的。”顿了顿,笑得清淡而疏离,“你我终有一日是要分道扬镳的,世民,此事你理当明了。”
李世民闻言如遭雷击,看着李建成转身离去,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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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晚风习习,月上中天。李世民坐在院中石桌边,一壶清酒,把酒独酌。
纵然明知李建成所言不假,然而不知为何,心内却分毫也无法接受。他明白自己心内的那种欲望,在不知不觉间,已近乎一种贪婪。恨不能将自己的大哥独占,恨不能让他与自己寸步不离,只自己身旁,只由自己去守护。
却不过妄想而已。自嘲地笑了一声,李世民垂下头,看着杯中的瑟瑟颤抖的一弯新月,随即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正此时,一阵跫音自远而来。纵然轻缓,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却听得格外分明。
李世民骤然循声望去,然而很快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杯中,轻笑了一声,“是你。”
“是我而非世子,世民可是失望了?”刘文静走到他对面的坐下,神情似笑非笑。
李世民端起酒杯,无奈笑道:“肇仁休要取笑了。”二人素来交好,私下惯于去了头衔,只以这姓字相称。
刘文静闻言不语,只是径自提起酒壶,斟满面前的空杯。顿了顿,才轻笑着开口道:“这酒杯备得也是成双入对,还说不是在等人?”
李世民放下酒杯道:“肇仁今日来,莫不是特意来取笑我的?”
刘文静闻言一笑,道:“今日议事堂上,世民一心向着世子,此举人人都已看出,又岂需我来取笑?”
李世民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顿了顿,复又垂下眼去,道:“纵是人人知晓,又有何不妥?”此时开口,声音已然低了几分,其中也似添上了几分嘲意,刘文静既已引出话头来,面上便渐渐收了笑意。他抬眼看着李世民,摇头叹道:“世民,你以为世子是何人?你可曾想过,以他之能,当真需你这般处处回护?”
“肇仁……此言何意?”骤然听闻此言,李世民起初一愣,随即渐渐敛了眉。
“世民,你怕是小看了你的大哥。”刘文静神色如常,举起手中的酒杯微微晃了晃,方才继续道,“世子外表看似温文柔和,实则里内却是刚硬非常,你同他相处这么些年,如何看不出?”
李世民看着他,脑中浮现出许多凌乱交错的画面,一时便也不知如何接口。
刘文静见状复又问道:“我大军一路入关,皆是备受拥趸,你以为这是为何?突厥本派大军进犯太原,却世子一人之力答应结盟,你以为又是为何?”
李世民摇摇头,不知如何作答。
刘文静站起身来,仰面看了看天际,徐徐踱开道:“当年单枪匹马入突厥说和,如今便得突厥柱国来援;前日他先入关中,而今仕宦布衣便都俯首称臣……”言及此,顿住步子,回身看着李世民道,“世民,你可曾想过,日后若有个一二,此二者眼中所认,却不是国公,而是世子……”
李世民闻言站起身来,冷声道:“肇仁,你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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