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当真是长大了。”
李建成握着酒杯,方收回目光,便听闻身旁一身感叹。
抬起眼去,立即露出笑意,放下酒杯,起身一礼道:“裴大人。”
裴寂瞥了一眼桌上几乎未曾动过的酒杯,恭恭敬敬地对他拱手道:“此处喧哗,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建成看着他慢慢颔首,命下人取了狐裘,便同他一道走出大殿。
时已入夜,月色如水而泄。步入后院中,这才发现,天边不知何时竟已落了雪。碎雪纷扬,势头不大,却也已然将院中扑上了一层白。
裴寂仰头望了中天月色,慨叹般道:“二公子如此年轻便有大将之风,真实为难得啊。”
裴大人每次同建成说话都这般拐弯抹角,无奈建成愚钝,无法领悟其中深意。李建成伸手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看着他笑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罢。”
裴寂转眼看了看他,亦是笑道:“世子若当真不明白老夫之意,只怕也不会有此说了。”默然思量片刻,竟也直言道,“那日堂上议论出兵剿灭薛举父子时,不知唐王心中计量,世子可曾看出一二?”
“父亲未曾同人商议,便任命世民为大将,”李建成神色平静,道,“此举乃是有心历练,好将日后东征西讨的重任交付予他罢。”
裴寂叹道:“看来世子原是心如明镜,倒是老夫多虑了。”
“这却又如何不妥?”李建成反而笑道,“世民本就是天生的将才,若能当真平定四方势力,却也是好事。”
裴寂闻言摇头道:“世子既出此言,便是不信我裴寂。”
李建成微微一怔,却又听他道:“哪日若世子信了裴寂,裴寂随时恭候大驾,愿效犬马之劳。”顿了顿,抬眼看向李建成,一字一句道,“此时,裴寂唯有八个字,以劝世子:功高盖主,悔之晚矣。”
“功高盖主,悔之晚矣……”李建成默念了一遍,却笑了出来,对裴寂道,“裴大人,建成又一问,可否请教大人?”
裴寂道:“世子请讲。”
“不瞒大人,建成近日偶得一剑,此剑百年难见,吹毛断发,锐不可当,实乃不可多得的至宝。为建成用过数次,于战场上可谓披荆斩棘,无往不利。”言及此,李建成略略沉吟,又道,“只是近日偶遇一算卦先生,见了此剑,只道锐气太盛,终有一日要伤及其主。”
裴寂闻言微微皱了眉。
李建成笑了笑,看着他道:“不知裴大人以为,建成此时是应当善用此剑,使其物尽其用,还是……应早早将剑折了,防患于未然。”
话音落了,裴寂皱起的眉一霎松开。他徐徐摇了摇头,换做无奈的笑意,道:“世子此问太过高深,老夫鲁钝,怕是给不出愚见。”
李建成笑道:“实则裴大人方才口中的八个字,便是见地。只是大人不愿说明罢了。”
“先有答,后有问。”裴寂亦是笑起来,“如此看来,世子心中早有计量。老夫当真是多事了。”说罢拱手一礼,转身告辞。
“大人哪里话。”李建成立在原处回礼,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许久,忽然挑唇轻笑了一声。心叹这裴寂,或许当真有料事之能。
只是,他口中那八个字,或许当真是多虑了。
这八个字,世上怕是没有人,能比自己明白得更透彻。
————
筵宴散罢,已是月上中天。
李世民回头一看,见原本的席位上,已是空空如也,心头也跟着落空了一阵。同众人作别之后,他没有回府,却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李建成处。
于他而言,想要见到大哥的念头,一旦腾起,便无法止息。甚至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
然而待他踩着残雪疾步来到李建成府邸时,对方的屋内已然熄了灯。李世民将手扶在门框上,几欲推开,然而思量再三,终是收回了手,一声叹息。
却听闻身后一声轻唤:“世民?”
李世民回过身去,只见李建成正站在自己身后。面容上流泻着银白月色,乌发上沾着点点落雪,裹着一身雪白狐裘,望之清贵,却亦是清冷异常。
仿佛一下一刻,便要融入那雪地之中,消失不见一般。
李世民忽然走上前去,将人连带着狐裘一起抱住,紧紧扣在怀中。
“大哥……”口中喃喃地唤了声。酒力之下,他声音却是有些颤抖。
李建成立在原地,伸手抚了抚他的发,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外面天冷,且先进屋罢。”
李世民埋首在对方颈项,只觉那熟悉的气息,轻易地便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滚烫。他闻言极慢地点了点头,徐徐放开手,任李建成一路拉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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