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议了一个时辰,也唯有结果。李建成立在堂下,察言观色着李渊的神情,不久便看出他此时应是没有再战之意。
果然,议了片刻,李渊出言道:“此事暂且按下罢,容朕再作思量。”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皆不再争论。若战,则便是容不得片刻耽搁,李渊既然直言“按下”,其意已然再明显不过。
退了朝,李渊将李建成唤至御书房,道:“方才堂上,太子为何一言不发?”
李建成拱手道:“父皇心中早有计议,又何须儿臣多言?”
“你倒是看的清明。”李渊闻言笑了,道,“建国初战失利,便是朕也恨不能立刻披挂上阵,挽回狂澜。只是……再战事关重大,却不可冒进。”
“忍常人所不能忍,若非如此,又岂能成大事?”李建成闻言徐徐颔首,道,“父皇思虑缜密,此举也是儿臣所想。”
李渊闻言微微挑眉,道:“你当真知道朕心中所想?”
“人马损伤可待整饬,然而主将一人,却是不可替代。”李建成抬眼看着他,徐徐道,“父皇心中,主将的不二人选,怕是只有秦王一人罢。”
李渊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世民天赐将才,由是我李氏族人,若日后能为朕担下这御敌之任,朕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李建成看着他,许久道:“父皇所言极是。”
闲话了几句,李渊见他面露几分疲态,便道:“太子自封储君之日起,夙兴夜寐,加之昨日忧心秦王症疾,此时赶紧回府歇息歇息罢。”
李建成闻言拱手告退,回到府中用过午膳,和衣卧在床上,及至醒来之时,发现竟已是黄昏。
理好了襟衫,推门而出。在庭中小立了片刻,终是举步去往秦王府。
一脚方跨进李世民所在的小院,门口候着的丫鬟便过来下拜,口中兴冲冲道:“太子殿下,二公子醒了!”纵然此刻已身负秦王、中书令之衔,而这些下人因由自幼跟随着他,李世民便也由着他们仍以“二公子”相称。
此时李建成听闻此言,面上拂过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却垂了眼道:“既然醒了,那便不扰他歇息了。”说罢转身要走。
然而此时,门却忽然从内打开。李世民只着一身素白的里衣,便连鞋也未及穿上,显然是听闻声响,匆忙奔下床来。
“大哥……”他以手扶在门框,眼里分明是含着笑,而气息却因了喘息仍有些不稳,“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李建成见他衣着单薄,立在这风口久了,好了疟疾却怕是要染上风寒。叹了一声,还不及开口,身后两个丫鬟已然冲上前去,将人扶住道:“二公子,御医吩咐过切不可着凉,公子还请速速回房罢!”
李世民闻言不答,却是转眼望向李建成,目光里竟是透着几分稚气的执拗。李建成无奈,只得走上前去,扶住他的臂膀,对那两个丫鬟道:“我扶他回房,你二人且在门外候着罢,若有什么,再唤你们。”
李世民闻言这才露出笑意,随着李建成进了房。李建成掩上了门,促他躺回床上,将人用被衾掖严实了,才在床边坐下,道:“今日可曾病发?”
李世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闻言摇摇头,口中却道:“世民回复这一路,可是大哥在车中相伴?”
李建成同他对视着,徐徐颔首。
“昨夜可是大哥,在此守了世民一宿?”
李建成顿了顿,仍是颔首。
李世民闻言,忽然扯过他的衣袖,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他此时大病初愈,力道自然比不得过去。双臂几乎未用力道,只是轻轻地搭在李建成腰际,脸却死死埋在对方脖颈,仿佛用了很大气力一般。
李建成任他拥着,心内微动,口中并不发一言。
二人这般沉默了许久,李世民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开了口,有些气闷道:“这一仗败得……着实不甘。”
李建成闻言才意识到,他对此事,原是这般心心念念。他伸手拍上对方的肩背,轻声劝道:“此战并非你之过。”
“纵然因病,战败却已成定局。”李世民慢慢地摇了摇头,默然片刻,道,“薛举老贼的债,我终有一日要加倍奉还。”
李建成闻言笑了笑,道:“待你病症痊愈之后,必有这一日。”
脑中浮现出白日御书房内的对话,他深知,曾几何时,李世民于自己而言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然而此时,这把利剑已然转到李渊手中。
而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手中握着的已然变作长线的一头。
52书库推荐浏览: 楼上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