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檀自然称是,随着孙公公一起到了紫微宫,难得没瞧见太子,只有宗政帝一人坐在桌旁。
见了顾相檀,宗政帝忙笑道:“快坐快坐,这茶朕喝着不错,也不知灵佛觉得如何。”
由孙公公斟了一杯,顾相檀抿了一口,笑道:“是好茶,只是相檀在鹿澧时,师傅总教导说要俭以养德,所以平日里并不讲究这些,有茶无茶都不碍事,一杯清水也足矣。”
宗政帝点点头,叹了口气:“你师傅为官做人向来都冰壶秋月洁己奉公,的确是难得的良才,是朝中留不住他,也是朕留不住他……”
这语气里含着万般无奈和痛心,听得顾相檀忙道不敢。
宗政帝又道:“朕自认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朕有努力想做一个好皇帝,朕此生不求名垂千古,只盼得风不鸣条,雨不破块,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就够了。
顾相檀垂下眼:“皇上一片苦心,为国为民,实乃天下之福。”
“唉……可是事事总与愿违,都说‘不聪不明,不能为王,不瞽不聋,不能为公’,朕却觉着,眼下这国事也同家事一般,若是处处精明,争锋相对,便只有两败俱伤,落得一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下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相檀再听不懂也有些太傻了,宗政帝今天就是抱着拉拢的心来的,也难为他忍了这么久才终于开了口。于是顾相檀凝眸思忖片刻后,面露肃然道:“朝中之事相檀不甚了然,但是相檀知道,天下民心总是向着为民之人,谁真正为百姓,为天下谋福,佛祖和百姓都自然会倾心以待。”
宗政帝颔首:“朕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朕可以隐忍,只为有朝一日化干戈为玉帛,但是大邺王朝千千万代,朕却活不了那么久,朕只希冀阖眼之前能看得太子成才,为这天下做一个德厚流光的明君。”
“皇上承天之佑,如今还是福寿康宁的年岁,想必等太子即位之时,早已老成持重堪当大任了。”
宗政帝却摇摇头:“既然今日只有朕同灵佛二人在,朕也不同你说虚话,太子的德才还远远不及,尽管朕已日夜敦促其精进求学,太子自己也发奋苦读,但是远有外患,近有内忧,怕只怕马尘不及,这实在不得不让朕挂怀啊,而且朝中权利倾轧,人人皆以自保为上,太子想求一个知心之人都难,这也是朕急着想替他指婚的缘由之一,只是若只靠太子妃一个女流之辈,又能当得多少大任呢。”
这番言辞语意之恳切真如一位无法施展的明君在忧国忧民,又如一个严父在盼儿成才,听得不由让人动容。
顾相檀放下茶盏,认真地看着宗政帝:“相檀虽势单力薄,但是身在红尘,身在大邺,自该为身下土地出一份力,若是太子有用得到的地方……”
这话还没说完,宗政帝就急忙拉住了顾相檀的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灵佛心怀丘壑,本该过那超尘拔俗枕山栖谷的日子,可当年太祖都需佛音指点迷津成下伟业,最后定下这代代相传的祖制,所以于此时机,有灵佛助力,必能助太子度过难关。”
连祖制都拿出来了,顾相檀想拒绝也没话说了,于是他只有诚挚地点头,便是一定愿为大邺出心出力,肝脑涂地。
看着宗政帝那笑得神采飞扬的模样,顾相檀又道:“不过我一个出家人,于军政战事无一可通,若说要给太子找些助力,还应自皇族权贵里挑方便些,都说手足亲人就该灸艾分痛,虽有几个不免揣着他意,但是我等本该心怀善念,相信其余的兄弟亲眷还是同气连枝念这血脉之情的。”
宗政帝笑容一僵,点头称是:“不错不错,只是赵氏一脉子息单薄,算来算去也不过就这几个。”
顾相檀想了想:“我看六世子就很好,虽寡言少语,但头脑冷静,功夫底子也不错,七世子则心性善良质朴,也是值得相交的一位,若是太子能得他们帮衬定会事半功倍,哦,对了,还有一位溯少爷。”
说起赵溯,顾相檀似斟酌了下才小心道:“相檀知晓皇家秘事不该多言,但我见那位溯少爷谦虚恭敬进退有度,并不以困境而有所自毁,该也是一位磨而不磷,涅而不缁的良才。”
原本听着顾相檀夸赵鸢和赵则,宗政帝一边起疑,怕是近日顾相檀和他们走得近难道心被那头拉去了?一边还抓心挠肺地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段给他圆过去,总不见得费尽力气到最后反而挖了个大坑让自己跳下去吧,可是顾相檀下一句连带着把赵溯也夸进去了,倒是有些出乎宗政帝意料之外的了。
有关于赵家血脉,宗政帝自然不会糊涂,所以赵溯怎么到的京城他也是知晓一二的,就仿佛一个下九流的贩夫走卒一般,随着赵界一同和那一批鸟一起运来的,来了之后也只是住在三王府的偏殿,同那里的食客一样的待遇,或许还没有人家好,这般的人,这般的境地,赵攸就算想上心也没那个功夫,他相信赵典那边也该是如是想的,不过就是一个无亲无故一无是处的小杂种而已,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被灵佛先一步发现,难道是他主动冒头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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