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民益当天回来得很晚,看到儿子灯也不开,独自坐在客厅里不知在想什么,那副姿态十分孤独,就像融入了黑夜的一抹影子。
直到他把灯打开,唐青宏才抬头微笑,刚才那种寂寞阴冷的感觉就没有了,“爸,你回来了。”
唐民益察觉到儿子情绪不对,坐下来就问怎么回事,唐青宏只把那两父子前后来电话的事情说了。唐民益一边安慰儿子一边冷笑,说自己也听说了贾思源手上不太干净的传闻,虽然暂时还只是传闻,但如果有心人找到切实证据,把贾思源从现在的位子上扯下来不难。越在高位越要爱惜羽毛,稍有不慎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就怕真有那么一天,唐青宏心里不会好受罢了。
唐青宏抱住爸爸微微一笑,“我怎么可能为他心里不好受?自从他放弃我的那一天,我就同时放弃他了。这世上有哪一种感情不是需要相互付出的?血缘算得了什么呢?他不把我当儿子,我还要把他当父亲,那就是犯蠢犯贱,自己该死了。”
唐民益忍不住皱了眉,儿子小时候身体太弱,他最听不得的就是那个死字,“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也不用跟他们走动了,不要想得太复杂,我们可以简单化。他要是犯罪违法,就让他下台坐牢,他要是后悔收手,查不出什么具体证据,那就各走各路、避而远之。”
唐青宏知道爸爸这是为他动了私心了,贾思源远在南城,就算手里不干净,也轮不到身在龙城的爸爸去管。虽然原则上来说没有错,也算打掉一个心术不正的蛀虫兼政敌,可明明时机未到,现在两个派系之间表面上还在合作,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邹伯伯还在位上,明年才会换穆家那位上去,就算要打掉贾孙两家,最早都是明年的事了。
他心里盘算着这些,对爸爸软语相劝,“爸,现在的局势走那一步还不合适,你不要冲动。要查也可以,不能打草惊蛇,我这边来操作吧。暗箭伤人的事不是都交给我吗?”
“你来劝我不要冲动?”唐民益忍不住笑了,宽大的手掌把儿子的头发刻意揉乱,“你行啊!放心吧,爸爸不会冲动,你那边也不要瞒我什么,注意随时通气。明年……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原来爸爸也胸有成竹,明年的风往哪吹心里明白得很。这也说明爸爸确实身在最核心的内层了,几个派系彼此之间不达成某种协议,爸爸不会对他说出要与孙贾两家避而远之的这番话。
接下来的发展让唐青宏都惊了,他没有想到贾思源的胆子那么大,心又那么黑。自从在地产市场狠亏一笔,贾思源竟然想把手伸到本年度富豪们慷慨的善款上,挪过去以解自身的燃眉之急。
发现一笔小额款项出了这类问题,唐青宏开始一个个打招呼,这些善款的捐赠者大部分都跟他相熟,之后就非常注意,集体杜绝了伸过来的那些黑手。贾思源一计不成,胆子变得更大了,开始把触角伸向南城的海军基地。
刚查到苗头的那天,唐青宏几乎全身都在发冷——这就是上辈子让他万劫不复的那件大案。不过这辈子他不再是那只被捕猎的蝉,而是躲避在最后的黄雀。夏承启仍然是那只挥舞着大刀的螳螂,何企图染指国家资源和财富的人,都只能是被夏承启下手除去的敌人。
次年年初,邹亦新从任上退了下来,接任的人正是穆劲松,这与唐青宏前世的记忆相同,而唐民益在此时被调回鑫城,跟上一世略有不同。
龙城经过唐民益这么多年的管理,已经非常稳定,人事安排上也早就部署,不会留下任何后顾之忧。离开的当日,两父子轻装简从,没有惊动本地民众,只有几个与唐民益私交甚好的下属一路相送。
他们一直送到龙城边界,终于红着眼睛下车告别,唐青宏远远站在一边,听爸爸还在交代他们勤政爱民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对他们提起曾经有个朋友一心为公,却因此劳累过度、英年早逝。
唐青宏也想起了老许,爸爸对老许一直都感到惋惜和内疚。被爸爸一手带出来的人里面,老许是最拼命也最早死的,之所以那么不顾身体的鞠躬尽瘁,也是因为老许对云沟的那块土地有着内疚吧。这种犯过小错的干部一旦悔恨回头,就像脱胎换骨般一心纠正自己,想要努力弥补过去的污点,也算得上让人尊敬的真男人、大丈夫。
比起这样的干部,他的亲爹贾思源远远不如,无论得到多少次回头的机会,仍然为贪欲和野心绸缪不休,永不悔改的一错再错,甚至不惜把亲生儿子推出去挡罪。他倒要看看,这辈子贾青涵会被自己的亲爹谋划出什么下场,也好叫孙成凤亲眼看着,她的男人和儿子在莫大的危险面前会不会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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