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检验员沉着脸在收粮,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排队的乡民们表情麻木,鸦雀无声。一个中年汉子蹲在路旁,满脸的悲怆痛苦,一个女人蹲在检验员身边苦苦哀求,眼泪横流,手里紧紧拽着装满粮食的箩筐。
其他的孩子都不敢上前,只有唐青宏快步跑过去,大声劝那个哭泣的女人,“大婶,您别哭了!马书记要来为民做主了!”
检验员哪里相信这孩子的瞎叫唤,重重地“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瞪他们,嘴里的挑衅比唐青宏的声音大多了,“马书记?就是李书记来了也没用!”
马书记和唐民益这时正走到转角处,这句话被他们一起听了个正着。马书记脸色顿时一沉,抬步就要冲过去,唐民益拉了下他的袖子,“兼听则明,马书记,您先让我过去了解了解情况,以免错怪同志。”
马书记这才按捺住怒火,点点头留在墙角这边,唐民益单独转过弯去走向那个检验员,扶着眼镜斯斯文文地开口,“这位同志,请问你们主任在不在?”
检验员抬眼瞥他,没好气地大声喝斥,“不在!我们主任不在,所长也不在!你又是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唐民益到这不久,认识他的除了政府党委的主要人员,也就是一些乡里乡亲,这个粮库检验员从没见过他,自然不知道他是老几。
“我是云沟镇的代镇长,唐民益。”
“嚯!你是镇长?那我还是书记呢!”检验员下巴翘得老高,眼神骄横霸道,“滚滚滚,一边去,别碍着我工作!”
唐民益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藏在镜片下的眼睛眯了起来,脚步一动不动。
检验员等了几秒,看他还杵在眼前,出口就爆出一大堆脏话,脏得唐青宏和其他孩子都忍不住捂耳朵。
停在墙角那边的马书记越听越气,抓了这么大个现行,还有什么好说?边冲过转角边撸袖子,跑上来揪住那个检验员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检验员年轻力壮,猛然一下被人打了,当即就本能地还手,一巴掌回敬过去,把马书记也给打懵了。
唐民益这才去拉马书记,“怎么动上手了,您消消气!”
马书记哪里劝得住,劈口就吼那个二愣子,“他妈的!虞小栓!你看清楚老子是谁!”
检验员虞小栓这才看清自己打的这个老家伙,竟然真的是马书记,顿时吓得身子一缩,抖如筛糠,“马、马、马、马书记!”
马书记气红了眼,也不管什么干部形象了,甩开唐民益扑过去,拖住虞小栓一阵左右开弓,打得虞小栓那是鼻青脸肿,眼泪都飙出来了。
自从娘胎里出来,除了他亲爹亲妈,还没被人打过耳光呢,昔年在战场上他也曾悍不畏死,这脸面给人打了,还有忍下去好好说话的理?这一阵子耳光打完了,马书记的气才稍稍顺一点,喘着粗气放开虞小栓,后知后觉地担心起在场这么多人的反应来。
唐青宏看着马书记似乎要理智起来了,赶紧大着嗓门带头欢呼,“打得好!马书记青天大老爷!”
这一叫就等于吹响了号子,其他孩子和乡亲们也跟着喊起来,“打得好!马青天!”
这阵欢呼声实在太大,粮库主任和粮管所所长都听到异常动静,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所长看到马书记和唐镇长都在,心知不好,转头就去训粮库主任,“你这个主任是怎么干的?老早就跟你们说不准乱来不准乱来!”
粮库主任被骂得狗血淋头,只好拼命检讨,跟上司在书记和镇长面前做一出苦肉计,“是、是,我管理不严,我对不起党和国家,对不起各级领导!”
唐民益声音不大,语气严厉,“你们最对不起的是老百姓。”
马书记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站到他们俩面前瞪着那只独眼,盯完这个盯那个,把两人看得十分害怕。
乡亲们又起哄了,“打!打!”
马书记一个冲动,抬起手在粮库主任脸上狠抽了一下,听到群众还在叫好,反手一巴掌又抽在所长脸上,“深刻反省,写检讨书向全镇群众赔礼道歉!根据你们的认错态度,开党委会时再决定处理意见!”
群众的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马书记回头看着、听着,一股被人民热烈爱戴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什么是真正的官威?这才是呀!人民叫好,坏干部遭殃,此刻的他就跟吃了人参果一样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再一回头,马书记看着捂住脸的虞小栓,余怒未消、继续立威,“真是太不像话了!镇上的收粮点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你们都敢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下面还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子!老子得去一个一个的突击检查!把欺负百姓的狗东西全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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