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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煦强撑着一路醒着。白曦不忍,低头想去拂了他的睡穴,却被温煦拉住衣袖:“不必……如此。”
“你睡一睡,醒来就好了。”若不是当年恨他弃了自己,白曦总是不忍心他受苦。
这么多年了,他如今总记得早年还在逆天府的时候,哥哥对他说过的,‘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或是‘睡着了就不疼了’。
那时他尚不知事,每日被逼着练功习武。师傅们皆不留情面,将他日日往死里操练。若是练得不好连晚间膳食也没得给剩下。除了哥哥晚间偷偷溜到自己房里,塞给自己从他嘴里剩下的馍馍,连口热菜也吃不上。若是哥哥也被罚了,他们兄弟只能窝在一处苦中作乐。
那时自己不懂事,年纪又小,最是忍不得饿时。时常哼哼唧唧一整晚吵着‘饿,睡不着’。哥哥总是昏昏欲睡地把手塞到他嘴里,安抚他‘饿了就咬咬罢,睡着了就不饿了’。
温煦似乎也记得这话耳熟得厉害,闭着眼睛艰涩一笑,却是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曦看见他嘴唇渐渐失了颜色,却还舒眉吸气兀自强忍,伸手遮住他的眼眉,终究是一记手刀斜斜劈上温煦颈后。
看他撰着自己衣袖的手终于垂软顿于身侧,白曦松开覆着那人双眼的手,细细端详着沉静虚弱的昏睡容颜,衣袖慢慢拭去他唇角腮边刚刚涌出的血色。
“小主子,还是先行送王爷回行馆才好。”一路随侍的宫卫们忍不住出言提醒,皇上把他们放在这位忽然冒出来的王爷身边时,就交代了旁事无论,只一样,若是这位爷的身子出了任何好歹,他们怕是没一个能有全尸回家暖炕头。
白曦涩然点头,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想着也许哥哥就这样去了也不是坏事,至少没人再来横在他们中间。终归事情了了,自己寻个青山绿水之滨,两人就这样埋在一处,自己的心愿也算成了。
这隐秘的心思只在心尖一绕,终是抵不过去不忍见他受苦的那点儿仅存的良心。白曦双手微微收拢,似是极怕自己粗手笨脚弄疼了昏睡的人,轻轻说了声:“带路吧。”
……
温煦伤得重,但有皇帝私库里的人参吊着一口气,终究没有死成。
只是一连七日他总是游离在昏沉将醒未醒之间,时常陡然被灌下或是清苦或是酸涩的汤水药丸。晨昏间总有人在耳畔细细述说,拉着自己的手擦拭。再后来,便是颠簸摇晃着,似在九曲回肠般的便道上轱辘滚着前行着。
只是等他能睁眼时,已然是帝京里宫苑内,长公主府内长汀提畔的退阁。
他流浪江湖的那几年里,回来探望公主时,公主便是大多呆在退阁。此处身在湖心,是个静僻的去处,只有一道索桥连着宫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实则是长公主退婚以妇人之身再度回宫,受不得那后宫中莺莺燕燕的侧目。纵使她受两代皇帝礼遇,但终归敌不过隐隐绰绰的流言蜚语,因此便向当今皇帝请旨,将这长汀提的所有宫苑都赐给了自己居住,又将回水楼重命名为退阁。
退阁,自然便是退却俗世、亦或者萌生退意之意。
温煦醒来便有依兰机灵上前服侍着他用了一小盏参茶,又为他垫上个大迎枕,才拍着胸口道:“公子,你可是真真吓死奴婢啦,这都快小一个月了,今儿才能坐起来。”
温煦提了一口气,果然觉着丹田中空空如也,那些试探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回,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内息全无啊。
继而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怎么白曦没守着他?
于是他问道:“依兰,小主子呢?”
依兰手下一顿,温煦看在眼里。只听她又道:“公子您可是问错人了咧,主子们的事儿哪里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人应当知道的。”
温煦还要说话,门廊上已经响起了步履匆匆的脚步声,还不知一个人。只一刻温煦便看见自己那名义上的母亲便雍容而入,身后自然是公主仪仗,内侍宫女共十六人。
“娘……”温煦虚弱开口,朝长公主微微探过去,他能看见这个中年妇人脸上不能掩饰的憔悴。不论如何,这个妇人如今仅剩的,也只有这公主仪仗、以及自己这个儿子的皮囊罢了。
母慈子孝的谈话未及十句,便有太医院的太医奉命前来诊治。温煦身子比较弱着,只这一会儿字来句往便已伤神,眼中昏昏欲睡。
太医诊了脉,终于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位的命是保下了。
长公主掖了掖温煦的被角儿,看着他又合上上眼气息渐缓才示意太医随她出去。花厅里,长公主细细问了独子的情形,冷肃的丽颜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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