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渡河
恒王在内室拜别长公主。因为不能离岛,只能洗手焚香,在岸边击缶为母送行。
长公主的凤驾渡河而去,整个岛上除了恒王以及数十名随侍,再无旁人。岸边乌衣广袖的王爷一直在河岸边上矗立到日暮西斜,河面上水雾都上来了,才转身回到内室。
这天入夜时分,一顶蒙了黑色油布的乌篷船悄悄驶入河心孤岛的栈头。
一盏晕黄地灯光在前罩着,船上下来的人赫然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福宁。那赭衣太监唤来岛上留守的小厮低声问过话,才转身对着船内道:“皇上,王爷自长公主离岛之后,一个人独自在内室击缶到了傍晚。也未曾传膳便歇下了。”
里面的人沉吟了一阵子,才沉声道:“上岸。”
福宁弓腰伸出手来:“皇上仔细岸边地滑。”
一身便服的啸天易搭着福宁的手登了案。本来他打算先冷着白煦几日,等他磨得没什么脾气了再说的,只是今日晚膳之后他便心神不宁,一直无法专心政务。
后宫妃嫔遣了宫娥来报喜,他也打不起精神,不过按例打发了去。
想不到最先沉不住气的倒是自己了。
这也不怪他。
自从白煦被逐出逆天府后,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才成就了这一刻。
白煦如今就是一只被拔了爪子的老虎,被困在水中央。唯一让他遗憾的是,他用尽了办法也无法让白煦白曦兄弟二人离心。
这事他始终不解。
那日白煦回京亲自见他,身上的各种暗伤不似作假。若当真白曦对他做了兄弟乱伦之事,怎么就不见白煦对他稍加辞色?
如今连长公主也离他而去,整个岛上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是最易入人心神的时候。
因此当皇帝听见王爷晚膳也未传的时候,并不如何奇怪。
他屏退四下,将人都留在外殿,才一个人入了内堂。
因为没有人服侍,室内一盏桐油灯也早已熄灭,只有湖面反光映射在墙上,鬼影幢幢。
皇帝隐约瞧见榻上一个隆起的人影蜷缩着,不甚安慰的模样,心中一叹:“孤家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自年幼时便尝尽了。父王宠爱幼弟,母后一心只为夺回夫婿,将他充作筹码,这种日子,他也渐渐习惯了。”
那年因为幼弟之间玩闹而伤了弟弟,他却被父王贬斥一顿送去逆天府思过。似乎只有弟弟才是父王的儿子,自己不过是他的臣子奴才一般。
也罢,不见就不见。
只是到了逆天府,却在姑父身边看见了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对着一个幼小的男孩子温柔的唠叨。
这一幕在当时直接刺得他两眼发黑、胸口血气上涌。
很好,一个受宠的嫡子与小妾生的儿子。
又是一户大家门户里的阴私勾当。
皇姑姑的性子他清楚,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拗性子。那个低贱女人自己也被整死了,他可不相信她的儿子能在府里过上什么好日子。
逆天府里也有着与皇宫一样的规则,胜者才能生存。
皇帝的儿子只有一个能坐上那个位置,剩下的能存下命来便不错了。如今他是嫡长子,可皇父宠爱的确实庶子。
啸天易冷笑,这只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罢了。
逆天府的府规更加有趣些,输得那个人,一生都要做死士、做影子,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比皇宫更残忍。
幼年的他曾经恨过怨过,但登基为帝几年的他,也渐渐明白了这样血肉铸就的规则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
这是一场检验人心、逼迫人抛弃心中虚幻柔情的角逐。
只有最为强大而坚定的人,才能笑道最后。
白无风那个老匹夫就输在这上面了,他狠毒有余,可惜报复心太重,被私仇蒙蔽的双眼。造了多大的势,也只是想看到对手跪在自己面前乞怜的一刻。
实在是太肤浅了。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道理,啸天易越发无法容忍白煦不合常理的仁慈。
他认定兄弟只会是一条会反噬自己的毒蛇,那个自小偏激的白曦更是如此。
可惜他的提醒,白煦从来不信、也不放在心上。
这让他这个过来人几乎无法忍受。
他一定要亲眼看见白煦被他所言料中,他要看见他们兄弟相残,最后一无所有。
就像自己一样。
两个孤家寡人在一起,也许可以聊以慰藉。
只是他这么多年的布局,到底只是成了一半。白煦这人,心软地不像活在这世上似地。他终于没有看到期盼已久的兄弟相残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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