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他的心,乱糟糟一团。
理智上来讲,他应该趁着朝廷大半目光都被白曦引开,同决无伤一道南下,远走避祸。现今无论他多担心白曦都于事无补,只要白曦平安无事,总会有再见一日的。
总能再见……这是当年他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个理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苍白无力过。
“再等等,我想再等等。”温煦再一次婉拒了决无伤的提议,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底也渐渐不那么坚定起来。
白曦会不会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他离开这里已经将近九日了……
就在这晚,决无伤却带回了比他想象中更糟糕的消息。
朝廷下了死命令地方官衙全力搜捕,江湖传言,逆天府主的身影一直从驼山延续道晋水,几乎靠近北夷的边境。
有人看见白少府主肩上中了一箭,被追兵围在横刀峡的崖壁上对峙。
温煦闻言脑中一片灰蒙蒙的惨白,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口了,但又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声音:“他……可有逃脱?”
决无伤略微迟疑一瞬,才道:“他不肯就捕,听说是自行跳了崖,如今不知所踪。”
……
温煦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应决无伤的,决无伤又是何时离去的,更不知道天色何时暗下,连油灯也未曾点上。
白曦没有回来?
决无伤的意思,是白曦也许不会回来了。
温煦唰的一声站起来,往前紧走几步,又顿住,正如他忽而狂乱忽而停顿的心脏一般。他脸上的神情明明灭灭,最终定格在一如经年的平静上。
他,也许应该对白曦再多一些信心的。
不是也许,他必须相信白曦。
只在一瞬间,温煦已经能够想象道最坏的结果……
同生,亦或是共死?
推开窗户,看着朦胧在乌云掩映下的月华,温煦心下一阵轻松,仿佛多日盘压在胸腹的大石化为在瞬间乌有。
原来那词‘一生一世一双人’,并非对月扼腕空叹。
原来,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也可以如此纯粹而简单。
……
第二日决无伤再次见到温煦的时候,发觉他整个人都静了。以往温煦也斯文有礼,但觉不是这样堪破红尘般的无所谓。
于是决无伤明白这个人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听进他、或者别的任何人的劝阻了。
这是一对奇怪的兄弟。
为了能在一起,白曦曾经对温煦挥剑相向千里追击;同样是为了在一起,如今他却愿只身远走,葬身狂狼深谷。
换做自己,他也会不惜性命维护温煦,千里追随护他一世安康,但却不会如此行事。
决无伤终于明白,自己与他们不是同一类人,再也没有机会明白这样情谊。
决无伤不再劝说,只在药铺重新配好了药材,日日嘱咐他按时服用。既然他做了决定,他也愿意已他自己的方式,尽一个江湖挚交的道义。
这也是他唯一还能做的。
……
焦急的情绪奇迹般地化作安宁。
温煦每日按时服药,与决无伤说起今日城中的趣事,最后再对着窗户默默远眺。
他仍在等,但已经不执着是等待一个人的归来,而是在等一个结局。
是夜,密水城再次阴雨绵绵,像是在天与地之间挂上一挂丝线织成的帘子,软得浸人骨髓、密得无从逃脱。
到了午夜时分,雨势忽而大了起来,伴随着隆隆作响的闷雷,疾风卷起雨滴拍开了未曾紧阖的门窗。
一道霹雳青白光芒闪过,一个黑隆隆的影子在墙上划过一道轮廓分明的弧线。
“……谁!”温煦翻身而起,手中扣紧了霹雳火丸。
电光逝去,天地重归于暗,那黑影也隐藏在暮色中。温煦手指紧了紧,他看不清楚来人的脸,若是刺客……这人安静地有些不对劲。
!
温煦忽然想到一个几乎不敢去想的可能,整个人在一瞬间僵硬得颤抖着。
“小曦?!”
墙角那人的呼吸乱了一息。
这时天边一道惨白的光华骤然亮起,彻底照亮了整个房间,如同白昼一般。
屋角立着的人,浑身血水,污糟不堪。脸上络腮胡子已经爬上了鬓角,可是那一双眼睛、那一双薄唇,却无可错认!
温煦抖了几次嘴唇,可他的喉咙就如同被人勒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他觉得全是上下在这个时刻都僵硬得不似自身,发不出声音,甚至下不了地亲自前去一探究竟。他多害怕这不过是午夜酣梦一场,只要靠近就会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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