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配合下,一行人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好行装,用过早膳,乘车到了皇后所在的凤仪宫。
前几日这宫里还是冷冷清清,如今却是热热闹闹,人人脸上都是喜气。宫门大开,宫女内侍像流水一样搬进洗三用的东西,还有大片外命妇涌入宫中,人人都是按品大妆,穿着成形制的衣服,化着相似的妆,远看着就像一群木偶往盒子里走似的。
自投罗网。
箫韶脑中忽然闪过这句话,拼命叫道:“停下!不去了!朕不进凤仪宫!”
他觉得自己嗓子都喊破了,可是这三天的美梦实在把他榨干了,气虚得说出话来声音小小的,怎么也传不出去。他本以为身边的祁会封会拦他,会露出囚困君王、把持朝政和宫务的妖道的本像,可祁会封一动不动,反倒是跟着他的太监都来劝:“陛下就算这些日子再劳累,也要给小皇子一个面子啊。皇子诞生时有真龙降临,天生吉兆,整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了,且小殿下天生雄异,极类陛下,陛下见着一定会喜欢的。”
周临一心要讨好皇帝,却不知自己这句马屁拍在了马蹄上,箫韶更把他和祁会封当成一路,心里已起了杀机了。只是隔着明黄色的车帘,杀气和脸色都传不出去,只有祁会封一个人看得到。
他笑了笑,压低声音劝道:“陛下再生气也要忍,不可得罪了真龙。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呢,这龙气也有多有少,福泽也有薄有厚,冲犯真龙,对陛下不利还在其次,若是坏了江山传承,陛下日后如何去见先帝?”
箫韶给他们气得胸闷气短,下辇之后只顾喘气,都没第一时间找皇后和皇子的麻烦。
清醒过来之后,他忽然发现事有不对——刚刚生产三天的妇人是不能见风的,皇后本该在后面呆着,怎么会亲手抱着孩子在这殿里接见命妇?
她不仅没有产妇的虚弱,也没有产前的憔悴绝望,反而显得光鲜明丽,皮肤比初嫁时还白皙娇嫩,满面笑容,艳光四射。他忍不住惊讶道:“你,你怎么——”没死就算了,怎么还能变得这么好?
皇后快步走来,抱着孩子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大礼,端庄地笑道:“陛下不知,这孩子出生时有真龙降于臣妾殿中,臣妾当时本是难产将死,可见了那龙气之后身子忽然就有了力量,不知不觉便生下了皇儿。皇儿天生神异,如今已会睁眼,会抬颈,这可都是先皇龙气庇佑,是陛下在清净宫殿中为臣妾祁福多日的结果,妾铭记圣恩。”
她抱着孩子在箫韶面前晃了一眼,露出一个生着浓密头发的小脑袋,也不敢让他碰到便收了回来,笑道:“皇儿才出生,沾不得风,陛下刚从外面回来,还是别抱他了。这位公公请扶陛下坐下观礼吧。”
宫里挤了一地的内命妇,他进来时便都行过礼,在一旁规规矩矩地低头看着。他们来得还是稍迟,此时添盆这一步已经过去了,金盆里加满了温热的清水,添了许多金玉之类又值钱又温润,不易碰伤孩子肌肤的东西,保母抱着孩子往水里浸,一边撩水洗一边说着吉祥话。
箫韶本来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冷眼旁观着皇后一派的表演,静心思考着自己上朝之后该怎么报复。可在保母抱着孩子托起来,伸手撩水去洗小脚丫的时候,他忽然见到盆里一抹熟悉的金影,竟是他平素上朝用的包金玉玺!
想不到皇后如此大胆,竟偷拿玉玺添盆,他们倒不怕折了这孽种的寿!
是可忍,孰不可忍!箫韶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宫里的人都给皇后和祁会封控制住了,那他们会让自己顺利上朝吗?会不会又给朕弄些无法说话的药,再让小太监控制朕,让朕连传衣带诏的机会都没有?
反而今天这么多外命妇在,他们既不能关也不能杀,这才是传出消息的最好时机!
他想清楚这一点,猛地推开祁会封,毫不吝惜地消耗着自己早上刚刚积攒起来的体力,勉强撑着高贵的仪态走到盆边,一把推开保姆,伸手去捞盆里那只金色蟠龙印,用尽力气大声喊道:“这是朕的玉玺,你们都敢偷来给这孽种洗三,是不是明日朕的江山也要传给他了!”
保母听得面无人色,抱着孩子坐到地上。皇后傅氏和旁边伺候的宫女却为了不使他的声音外传,高声叫道:“陛下不可冲犯了那条金龙,那是真龙消失时留下的神物,是周总管亲自到殿角上拿下来的!”
什么神物,什么真龙,这明明是——
他的手抓起包金龙的印玺,出了手忽然觉出份量不对,手指一错,金龙和玉印便从中分开,那金龙只是一条盘着的小龙,玉印却又是什么印,分明是只方形的琉璃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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