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进皇宫,我还是低着头尽量放轻脚步跟在太监们身后。高耸的黄瓦红墙让人觉得很压抑,能把这种地方当成家来住的真不是一般人,换了我大概只愿意偶尔来参观一下。
依然是那个静谧的宫苑,也许是因为天气渐冷窗门紧闭,乍一进到宫殿内似乎满眼薄雾,却是沉香弥漫。
皇后依然端坐正位,只不过这次是先有人到了一步。六王妃的声音在我们进去的一瞬戛然而止。不管她之前在说什么,至少不要我们一进去就这么生生掐断,不要说王妃,连我也觉得有少许尴尬。
咱家王妃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物,请过安还能谈笑自若,皇后和六王妃一时都不出声,王妃终于也懒得再唱独角戏,于是把我祭了出去做挡箭牌。
三个女人终于找到了我这个共同的但又不太敏感的话题,你来我往,可怜我无论被如何评价或问话都得保持一副欣喜荣幸的精神头儿。
皇后慈爱的询问了几句我的旧伤,又听王妃说我提了副总管,高高兴兴的赏了些小玩意儿。
六王妃应该是个很护犊子的人,明面上插话称赞,只不过几句话下来,隐隐的影射着我给她家管事柳东的那次下不来台。
王妃精似鬼却装作听不懂,只把府里新奇好玩的琐碎事讲出来逗皇后娘娘开心。
六王妃终究有些风度,碰了软钉子稍事调整也跟着一起说笑。
女人们的话题七转八绕的扯到了衣料上,先是两位王妃互相赞赏,然后不知怎么,应该已经有老花眼趋势的皇后一眼看到了我中衣领子上的漳绒边儿,被叫到跟前,柔软的手摸过了料子就来摸我的脖子,“小甘草还是瘦不伶仃的,怪怜人儿的。安蓉啊,你也对奴才上上心,这孩子我看着很喜欢,就是太瘦,身子骨不大结实的样子。平时爱生病吗?”
“母后别看他瘦小,身体可结实呢。一年也见不着他病一次,比其他那些看着粗壮的强很多。”
其实不是我不病,是病了不敢说。头疼脑热的吃点药抗一抗,实在抗不住了就捡些清闲的差事去做,绝对不肯倒下。
王府里不虐待生病的奴才,但是一旦病了就会给挪到偏院儿去,大家都是奴才,谁会伺候谁?谁能照顾谁?冬冷夏热的也不会有人管。只有总管无论多忙,总是在晚饭后过去一一探望。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爱心泛滥,他是严守把关,稍微发现谁有传染病的先兆,立刻把人送出府,另有别院的来接收。而到了别院……我没去过也没打听过,只记得能回来的少之又少。
“这绒不错,很厚密。天气转冷了,我还有几匹往年供奉上来的漳锻,赏给小甘草做身冬衣吧。”
受宠若惊?不不,是心惊肉跳。皇后每次对我好一点后面准没好事儿!该谢恩还是不能忘,扑下去咣咣的磕头,真是宁可不要这赏赐啊。我可怜的脑门儿。
王妃轻笑:“您真是菩萨心肠,更显得我对待他们有多刻薄了。只不过,您这儿用的花纹不好赏给奴才们吧?”
“无妨,我记着有两匹素的,颜色也稳当,女人们用正嫌太深了些。”
话说着就有宫女抬了布料出来。竟然是早就预备好了,怪不得她老人家会注意我脖子上这道细细的漳绒边。
按道理这个时候我是要退回去接着磕头谢恩的,但是皇后好像特别喜欢拍抚我的脖颈,就好像我是她养的哈巴狗,就差没挠挠下巴了。恶趣味的想,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发出满足的呜呜声?或者干脆嗷嗷叫几下摇摇尾巴?
说实话,皇后这些小动作很让我有种跳起来踹她一脚的冲动……想想看吧,在那华丽丽的宫服上印着一枚我的脏鞋印子,仅仅是想一下,也挺有满足感。
这时六王妃捻动着料子娇声笑道:“娘娘可知,这种东西在西洋织造几乎比咱们用时少上一半还要多呢。织出来的还更细密结实,花纹也丰富多彩。我那有些西洋使节莫史东带来的样品,改天拿进来给您瞧瞧。”
皇后温柔的笑着说:“很好,也给我们这些宫里坐井观天的老婆子长长见识。”
要说这个六王妃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她刚才说的话也没什么毛病,架不住皇后似乎是看她比较黑眼,无心一句话衍生一下,几乎成了犯上的讽刺。
我想,她一个女孩子穿越而来,生在富贵的家庭受到父母宠爱,又嫁了更富贵的专情老公,享受无尽的排场和幸福,也许这就是她对这个时代的规矩和阶级不那么敏感的缘由吧。
只是这些荣华享乐最容易让人丧失警惕,也容易迷失,我不能妄自猜测她是不是一个娇蛮的姑娘,但至少,她的行为做派和王妃相比确实欠了大火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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