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怀却是个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也不看价钱,先给云错挑式样,然后带他去看缎子。
云错看他挑来的那些颜色,除开红绿黑白,其余的全都分不清,在他眼里是一样的灰。但他大致知道哪个灰度对应的是哪种颜色——比如黄色和蓝色,在他眼里是带绿的灰和带红的灰,他从小听人说着,便知道这些颜色真正的名字。
他此生唯一亲眼看过万千颜色的一次,便是雪怀用治愈术笼罩他全身的那一次——非常微小的一段时间里,他窥见了一个正常的世界,但却戛然而止。
那种惊悸与震撼令他此生难忘。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含笑看着雪怀为他挑选缎子,挨个问他好不好看。
“这个颜色呢?”雪怀拎着一小段布匹给他,道,“鹊桥锦,放在天界都是很珍贵的材料,织女裁银河缝出的锦,每年只有这么几匹。很好看的,不花哨又很大气,浮黎帝君的朝服就是用这个做的。你以后若是出席什么比较严肃的场合,便可以穿这个。”
云错点头说好,雪怀就把这匹锦缎交给身后的店小二,让他记下。
接着,雪怀又拿了几匹缎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他选自己喜欢的。雪怀歪头问他:“你是喜欢这个青色的呢,还是喜欢这个沉枫色的?前者稳重些,后者随意活泼些,也可以裁成睡袍。”
云错盯着这两匹在他眼里都是灰色的布帛,随手选了一样:“就这个吧。”
话音刚落,他瞥见旁边店小二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这种目光他见过太多了,云错猜出大约是这种颜色不被大多数人喜欢,于是迟疑了一下,改了主意:“不,还是旁边这个好看些。”
雪怀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店小二:“不劳烦你了,这里放手让少仙主挑,没关系的吧?”
店小二连连说没关系,将手里的水晶九螭托盘放在了一边,闭门出去了。
他毫无察觉,这般做派和前世的他一模一样,又礼貌又跋扈的模样,护短护他一个人——即便他现在不是左护法,云错也不是九洲仙主,不过是两个还在修行的小菜鸡而已。
云错不爱见生人,不喜欢被雪怀以外的所有人贴身服侍,更讨厌有人在跟前团团转着问东问西,故而每回雪怀跟他出去时都要清场,只留他和云错两个人。
他喜欢和他一起出来买东西,忙起来时,这是他唯一和雪怀放松下来交流的机会。谈话也不过是喜欢这个吗?喜欢那个吗?买些什么东西?
平淡如溪水,却能潺潺自人心上流过。
但这样的机会也不多,那还是很早的时候,他登基接任仙主之位之前,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打点好了一切,没让他最后出丑。
忆起前尘,云错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那白生生的手又晃过来,在他眼前摇了摇——“喂,回神啦!”
雪怀收回手,又给他指了几匹布,要他选颜色。
云错皱眉问道:“是不是选得太多了?雪怀,我不用这么多的。”
雪怀却非要拉着他接着看:“怕什么?钱我来出,都当是补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想想,其实也不算多,每样穿一件换洗一件,春夏秋冬常服一共八套,正统礼装八套,春夏睡袍四套,这还都是外袍,里衣等会儿我们另外置办……啊,还有披风大氅这些也一定不能少的。汤婆子呢?算了,汤婆子不用了,姥姥给我缝了很多个,外边的没有姥姥做的好。再就是你的被褥至少也要多准备一些罢?”
他认认真真地向他阐明了今日必须花大钱的理由,云错拗不过他,便跟在他身后,看他兴冲冲地为他挑选,然后随手选颜色。
每选一样,雪怀必定要让他辨认一下颜色,他都随意指过去了,全身注意力都在雪怀墨绿色的衣袖之下,那白生生的手。
扯着他的衣袖,扯了一路了。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平静地伸出手,握住了这只手。雪怀手比他小,修长白皙,握在手里很温暖,也很柔软。
雪怀楞了一下。
云错不动声色,又将握着他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雪怀对上他暗沉沉的目光,忽而觉得心跳有些快。他赶紧移开视线,低头去看剩下的几匹缎子,问他:“那……这两个呢?你觉着这个琥珀色好看,还是这个红枫色好看?”
云错算着数量,晓得约莫快挑完了,于是想要随便指一指——结果他看过去的时候,却楞了一下。
他能辨认红色。
雪怀现在给他指的,分明两个都是红枫色的。
察觉到他的目光变动,雪怀光明正大地捏了捏他的手指,故意凑在他眼前:“不装了?云少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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