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滚烫灼热的诉求仿佛穿透少年人冷淡平静的声音,穿入雪怀脑海中似的。
雪怀心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云错却不容他退步,干脆上来,拽住他一只袖子往里走:“那些蝙蝠都死了,别管了。我是来找你买兵器的。”
这种客气和直接冲散了那种怪异感和不安感。雪怀跟着云错走进屋内,转了一圈,便见到云错指着一个东西问道:“我想买它,这个多少钱?”
那里躺着一对漂亮的蝴蝶刀,一长一短,长刀战时用,短刀近身用,这是雪宗送给雪怀的十七岁成人礼,也是陪伴他走过战场的兵器。
他下意识地说:“不卖。”
云错却看过来:“为什么不卖?”
为什么……雪怀突然顿住了话音。
这辈子他不需要再上战场了。
他不需要再为任何人提刀,把自己磨得如同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刃。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守着父亲和雪家的家业,这辈子不会再踏入纷争半步。
他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卖。”他说,“你开个价吧,云公子方才帮了大忙,价钱你定。”
云错轻声道:“不,你定价,雪怀。我不要你因为这个给我打折,我要你欠我一个人情。”
雪怀不解:“什么人情?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云错看着他:“以后别躲我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三岁:危险!快想着我!只许看我!
第9章
偌大的兵器室安静下来,依稀能听见窗外荷塘残荷重新聚拢生长的声音,细细碎碎,如同落雨。
雪怀说:“我没——”
云错打断他的话,微笑着注视着他:“没有就好。”
雪怀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云错这个人天生带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气息,吸引着如过江之鲫涌来的狂热追随者,但比起雪怀为人诟病的“眼高于顶”,他是真正的心高气傲。他有许多同伴,但一个都没真正放进眼中。
那种孤绝、狂热、黑暗可以将人拉入深渊,等到如同溺水的人坠入幽暗的水底之后,方才能在深渊之上窥见他发着光的幻影。
云错是个幻影,抓不到,握不住,追不上。他永远是众人眼中那个完美的少仙主,未来铁血手腕的帝尊,他自有他的铜墙铁壁,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这么多年来,最了解他的多半不是人,反而是他宠着的那只呆瓜猫。
等上一世的雪怀想明白这点后,他已经为云错背离了自己原本的人生。最后他与他关系冷淡、时常吵架的那段时间,他也看明白了:云错其实一直没有长大,他仍旧是那个在幽寂禁闭的大宅中,独自生长的半魔的孩子。
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小豆丁,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
他日复一日地逗着猫,看着昏沉迷蒙的世界,脸上也不曾出现笑容。他冷眼旁观抽花烟的女子最后形容枯槁,带着怨毒的诅咒和恨意死在他面前,又毫无波动地看着关了上十年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大群人带着模糊不清的笑脸围在他身边,众星捧月。
小孩就是这样,排外,孤僻,任性,固执。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无人察觉的可怜。
他笑了:“云公子是人人皆知的青年才俊,日后整个仙洲都要仰仗你,又何来躲的说法。家父成日催着我再请您上门一次,好将功补过,当做上回未曾好好招待的歉意。”
明着躲是躲不过了,云错心思缜密,也敏感得很,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云错不再说什么,他道:“等他们回来罢。”
雪怀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云错没有留在屋内,怕他不自在似的,又去廊檐荷花池边坐下了。
满院残荷悉数被摧折殆尽,这种可怖的破坏力甚至让带着灵性的池水久久无法回流。云错便好似没事做似的,这边洒点治愈术,那边修补一下,慢慢地杀着时间。
雪怀和他隔半扇门,用珠玉纸慢慢打磨着一把短匕,顺手又将图谱展开,在最近一卷没画完的兵器图上添了几笔。
片刻后,他忽而听见门外人问道:“雪怀,你以后会继承深花台吗?”
雪怀遇到一个图纸上的小难题,分神思索着,随口答道:“会罢,等我爹什么时候想退休了,我就来帮他做生意。万一他不愿退休,我大约会去考个公务员什么的。浮黎宫照拂我们,七杀星空缺已久,我去做个星官也不错,那边待遇比天庭好,放假时间也很长。”
好一会儿后,云错的声音传过来:“这样很好。”
又补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九洲不太平,你不要出去跟别人打仗。”
雪怀诧异地往外看了一眼,道:“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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