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任三爷。任潇云……
这样一个近乎被神化的男人。他也曾经觉得,这世间上,没有什麽事是能够让自家三叔皱眉头的。
在那些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任三爷也一直活在他为他预想的神台上。从很小的时候,一直都是如此。
任三爷曾经断断续续地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感到很遗憾,他忘记了那段时光。如果他还记得话,那麽他就可以和他分享那时候的快乐、愉悦,还有对生的盼望……
任祺日轻轻抚了抚男人的眉角,在迷蒙的灯光下,弯下腰将唇贴在男人的眉心,无声地道:“……我是混蛋。”
任三爷用的药量多,睁开眼的时候,由外而入的日光已经带著些许灼热的温度。
床侧,是微凉的。
这种时候,任祺日早该到公司去了。
任三爷慢慢坐了起来,觉著有些头疼地捂了捂额。
门口传来了轻叩声,何管事伺候了这麽多年,也越发会拿捏时间了。
伺候了任三爷洗漱、吃药,喝了点热粥暖胃,何管事照例要去给公司传个信,然後再叫车来──三爷这时候是要去公司看一看小少爷的,在外头用了午饭才会回来,这是这一年来每天不变的惯例。
然而,何管事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任三爷却把人给叫住了。
“叫路全过来。”
路全是任三爷的心腹,据说也是给任三爷办了十几年事情的。何管事顿了顿,点了一下脑袋就下去了。
任三爷兴许是有什麽要事,说起来,三爷究竟做的什麽事业,他也不好猜。总之,做好份内事,一家人快快乐乐也就好了。
路全把任三爷迎到办公顶楼,打开笔记本让任三爷亲自过目那些账目。这些事情,任三爷从过去都是亲力亲为的,不假他人之手,这点谨慎并没有因为病痛或是生活的平静而减退。
只是任三爷这些天显然精神不大好,看了一些就捏著眉心,似乎觉著有些吃力。路全又是倒茶水又是嘘寒问暖的,可任三爷眉头越拧越紧,简直有些要发怒的感觉。但凡任三爷身边的人都知道,任三爷这脾气不太靠谱,早些年几乎可说是阴晴不定,尤其是温景走了的那段时候,後来这些年小少爷回来了,任三爷才渐渐好了许多。
路全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问:“三爷,要不……咱休息会儿,到齐芳楼用些点心。”
任三爷往後仰靠,闭了闭目,似是在压抑著什麽。过了好半晌,才轻点了一下脑袋。
午餐的时候那些酒楼多半是满座的,然而任三爷驾临一回,就算是要得罪其他人,也得把包厢腾出来,两边还不能有其他客人,就怕扰了三爷清幽。
任三爷近来食欲不振,路全仔细地服侍三爷吞了药,叫了一桌子的清淡小菜,也不见任三爷动一下筷。
路全好说歹说也跟了这男人十几年了,再是愚钝也看出了什麽不对,想了想便壮了胆子来问:“三爷……您可是有什麽烦心事?”
路全这开口的时机颇好,拣的地点也对,他这才开口来,外头的一些杂音就模模糊糊地传了进来。
“哎,这隔音也太不好了。”路全见任三爷睁了睁眼,正要出去提点一下,不想倒见著熟人了。
“小少爷?”路全仿佛看到了救星,正要去把人叫过来,却陡然打住 。路全回头去看了看任三爷的脸色,任三爷在听到那声“小少爷”的时候似乎来了些活力,渐渐地坐直了一些。路全只好带著些微迟疑地说道:“三爷,小少爷……似乎和朋友在一块儿,要去叫他们一块儿过来麽?”
朋友?任三爷静默不语,路全又怎会不知三爷在想些什麽,便如实道:“那是江总的孙子,最近风头挺盛的年轻人。”路全笑了笑,道:“这些时日我听公司的人说,那江家的孙子和小少爷走得挺近,我也很少听说小少爷有什麽朋友,这也是好事。”
他们在任三爷底下办事,也算是看著任小少爷长大的,总有那麽点长辈对後生的亲切。
路全还没说完的时候,任三爷便瞧见了。
包厢门边的帘子没拉整,隐隐约约就能瞧见不远处走过的人。任三爷也许真是要感叹自己的眼力确实不错,任祺日身後跟著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感情自然不是一般的生意夥伴那样简单。
但是,任祺日和那个江景文之间确实没什麽,任祺日的眼神一直都很清澈。
任三爷脸色稍冷了冷,而後却像是些疲惫地轻叹了叹。
路全说得话却没有一点错。
祺祺也是需要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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