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黎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吻了吻他的发丝,说道:“我在这个小世界睁眼便在那阴宅中,不曾受过什么罪,夏夏也见到了不是?那地下的白骨树灵都怕我。”
他这么一说,夏添心里果然好受许多,又趴在他怀里撒娇似的磨蹭了片刻,这才渐渐止了泪水。
小狐狸自饲主怀中抬起头来,一见对方衣襟上全是自己糊的涕泪,不由得面色赧然,小声道:“快弄掉。”他知道盛黎有这个本事。
不想盛黎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爷有赏,臣不敢不收。”这话倒好似曾经他们位极权利巅峰后,偶尔开的玩笑。
夏添也想起两人在宫中相处时,自己偶尔故意摆出王爷架子同他玩闹,饲主也总是如此纵容,不由得心下一甜,回抱住盛黎,仰头在他颊边一吻,道:“这个也是赏。”
“无功不受禄,王爷为何有赏?”盛黎见夏添面色回暖,亦是随之心情舒朗,笑问道。
“……赏你这么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夏添笑道。
两人又玩笑一阵,夏添这才收拾心情,将那段往事的余下一段娓娓道来。
当日他跟着两个道士进成后,眼见这城中遭逢战乱,已经是一派荒凉,家家门窗紧闭,街头多是游荡的乞儿地痞。
夏添如今见了这些情状,再不能如当初刚到小世界一般无动于衷,只悄悄接济了几个虽则衣衫破烂但却眼神清正的孩子,然而他也清楚,一己之力到底太过弱小,自己不过只能让他们好过一段日子,真正要救他们于水火,还需要掌权者励精图治,方能国泰民安。
若是饲主在这里,定然能将城中暴民一一镇压,还寻常百姓一个安宁……思及此处,夏添眼底一黯,再看向那两个道士的眼神更是益发冰冷。
“师兄,我这一路上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道士皱起眉头四下打量,然而夏添一路上都是以狐狸模样偷偷跟随,此刻变为人身又刻意遮掩了容貌,哪里会被他认出来?
他那师兄闻言看了看,也并没有发现异状,他倒是看到了夏添,然而晃眼看去那青年衣衫破旧面容脏污,想来也是这城中的难民,因而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转头来劝他不要多想。
那道士又审视了一圈周围人群,见身上带着的蛊虫并无异动,只能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因此便将此事按下不提,转而与那中年人行色匆匆入了义庄。
夏添原以为跟着进了义庄,总能找到饲主尸骨了,谁料到他蹲在外边听墙角时,却听闻那守义庄的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当兵的?无名无姓的死得太多,这义庄装不下,全都在城外乱葬岗上。”
不单夏添惊讶,连那两个道士都吃了一惊,须知盛黎在军中还有几分地位,难道当日死了竟没人收敛尸骨?
再问起时,那老者叹了口气,“守军战败,上头大发雷霆,前些日子来传话的官老爷还说什么让把守军尸首丢去喂狗,是城中百姓感念守军至死不弃城,才合力将他们送到乱葬岗埋了,只是我们却不认得这些军爷的姓名,也立不了牌位,只能草草掩埋作罢。”
夏添在门外听得几乎将指甲掐进肉里去,一时间只恨自己来得太晚,倘若他能早上一步来到边陲,是否就能将盛黎救下?
他又跟着那两个道士一路去了乱葬岗,因不敢贸然显露身形,夏添只躲在一株大树后面抬眼四望,触目所及皆是一个个连绵起伏的小土包,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一个下面埋着的才是盛黎尸骨,不免喉头微酸。
那两个道士却不曾管这许多,他们看着面前的坟包骂了一句晦气,而后便拿出了先前在城内买的好酒好菜等物摆开,算作祭拜这乱葬岗上的幽魂,待到三杯酒过,这才掏出个东西来往半空一扔。
夏添远远只瞧见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团,仔细看了片刻才发觉竟然是只黑色的大蝴蝶,只见那只蝴蝶在坟包上空盘桓片刻,双翅一收就落在了其中一个坟包上。
两个道士一时间大喜,连忙疾步走了过去,扛着铁铲就开始掘坟,夏添只能一再劝诫自己此刻冲上去恐怕招来后患,这才堪堪忍住了脚步。
然而这时,自那乱葬岗上却忽然袅袅升起一股淡青色的烟,那青烟见风却不散,只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乱葬岗上升腾开来。
两个道士挖出了白骨,正在包裹,一时间并未留意到这突如其来的青烟,反倒是原本立在那个土包上的黑蝴蝶似乎是受了惊吓,猛地扑扇双翅飞了起来,那个中年人疑惑地抬起头,却骤然发觉身边已经被青烟遮掩得雾蒙蒙一片,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他们二人身处其中不知玄妙,夏添站得远些,却看得十分清楚,原来那青烟中竟然还有人影幢幢,他们个个面容模糊,只能看见土黄色制式军服和青烟也掩盖不了的胸章泛起的冰冷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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