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山里没有手机信号,言幼宁一直没有给明锋和容庆打过电话。何况他也拿不准这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也不知道打过去了自己该说些什么。索性拖着,等回岛城之后再说。不过,时间长了,他也慢慢地察觉了这两个人曾经跑来看望他。只不过他们来的不巧,并没有面对面地见到人。或许,他们已经猜到了言幼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特意挑了这样的时间露面,好让他没有机会说出拒绝的话来。
最近的一次探视是在两天之前,言幼宁当时正在复健室做训练,在医师的指导下做腰腿部的力量训练。正做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见了病房门上的小窗口闪过一个人影。因为眼睫毛上都是汗水,所以言幼宁并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过后回想起来,那个人应该是明锋。因为当天做完训练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言幼宁发现门口多了一箱新鲜的枇杷。而知道他爱吃这个东西的,除了一莲,就只有明锋。
言幼宁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心里其实从并没有真心怪他,只是觉得那样一个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很轻易就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男人,自己实在有些接受不能。他从穆坤那里得到教训,不肯再被动地等待结局,所以一旦感情里有了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做出反应。在他看来,只有主动抽身这样的办法才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伤害。可是明锋这样不声不响的关怀,却让他有些茫然了。他甚至有点儿分不清楚自己是希望这个人不再出现,还是希望这样的无声无息的关怀能够持续下去。
有的时候,言幼宁也会觉得或者是曾经的那些经历改变了他,让他变得越来越自私。不想付出,却又渴望着得到。
言幼宁把箱子里的枇杷取出来,自己留下一部分,其余的拿去分给了自己的复健医师和左邻右舍的病友。岛城不产枇杷,也不知明锋从那里弄来的,居然还这么新鲜。
小丁一边剥着枇杷皮一边欲言又止。
言幼宁摇了摇头,“你什么都别说。”
小丁低下头专心吃水果,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明锋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自己隔着一扇玻璃窗,看见言幼宁满头是汗地做复健时的那种复杂的心情。
他印象中的言幼宁一向都很健康。健康、漂亮、生机勃勃。他一直以为看见他面色苍白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就已经是自己所能够忍受的顶点了,但是现在才发现,看见言幼宁进行复健训练,明明累得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却还咬着牙死撑着的样子;看见他额头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更加让他觉得难受。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考虑它当初是不是能够避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让明锋感到难受的,是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自己远在千里之外。明锋不知道哪一种病痛是在发作之前完全没有征兆的。他有时会猜想,在言幼宁对他说出“走了就别再回来”那样的话时,他身体里的不适或许已经显露了端倪。他之所以会给他列出一道选择题,还是希望自己会选择留下来吧。
明锋把车停在路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下山的这条路是近几年刚刚开出来的,路面平整,连路面上的标示线都泛着崭新的色泽。公路两侧是连绵不断的树林,叫不出名字的常青树在冬日的天空下长得又粗又高,严严实实地遮蔽了阳光。即使到了盛夏时节,走在这条路上也是一派荫凉。
林木太密,他的视线完全被灰绿色的枝叶遮挡住了。靠在车边只能听见声声鸟鸣和远处隐隐的水声,却什么都看不见。即使他知道疗养院就坐落在道路尽头的拐弯处,可是从他现在的角度也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心里念着的人,好像跟他隔开了两个世界。
有的时候,明锋会觉得言幼宁很像是自己收养的一只多疑又敏感的野猫,你要时时刻刻爱护着它,把好吃的东西送到它的嘴边,细心地照顾它,它才肯屈尊让你摸摸它的背毛。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来挑衅的野狗,呲牙裂嘴地冲着他们汪汪汪,他看见小野猫伏在自己脚边炸毛喵喵喵,生怕这小东西会受伤,所以揪着它的脖子把它拎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
它就伤自尊了!它生气了!
生气的结果就是之前对它的好统统作废,他重新被打上了“陌生人”的标签。无论你怎么跟它示好,它都骄傲地不肯再分给他一个眼神。即使受了伤,生了病,也仍然对他好意的照顾视而不见。
那么敏感又骄傲的小心脏,要怎样去讨好呢?
还是要一点一点地去接近他吧。明锋心想,要不动声色地慢慢消磨掉那浓浓的戒心,要让他再度适应自己的存在,觉得一旦离开了自己的照顾生活就变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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