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借了一千兵马,他亲自带七百负责城外。剩下三百人分作两路,一半由崔容带着往知春巷去,另一半则由杭州刺史孙文平率领前往东码头。
至于县令和朱员外一干人等,收拾了前面这些再去不迟。
因为宵禁的关系,夜晚的杭州城显得十分沉寂。
虽然崔容下令放轻脚步,但周遭太静,数百人行进的动静怎么也不能说小,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惊扰百姓。
街道两边有民宅亮起灯光,觉察到异样的百姓从窗户缝中往外看,见是步伐整齐杀气腾腾的军士,便又立刻谨慎地吹灭油灯,锁好窗户,只做不知窗外事。
——
崔世卓心中有事,夜里就睡得分外不踏实。
恍恍惚惚间,他做了个噩梦——私盐之事东窗事发,二皇子被皇上赐死,崔府更是落了个抄家灭门的悲惨下场。
他跪在午门处,周围全是指指点点的昔日旧时,他四处求情,却无人搭理,心中又惧又怒。
在大刀挨着后颈的瞬间,崔世卓浑身一震,猛地睁开双眼,恍然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有些慌乱地坐起,胸中如鼓擂,额头一跳一跳地疼,只觉得身上一片冰冷,原来早已汗湿重衣。
崔世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要确认方才只是梦,然而心下升起的那股不安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他忽然烦躁起来,索性披了外衣下地,打开房门看向院中
朱管事正在指挥着搬运私盐,准备往码头去,见崔世卓神色严峻地站在房门口,便堆上一脸似笑非笑地模样:“赵大人,这么晚出来,有事?”
崔世卓的假身份便叫做赵卓。
朱管事是防着他知道太多,崔世卓对此也心知肚明,随便敷衍了几句,目光却投向远处的天空。
今夜起了风,星星都被云遮住了,天上黑漆漆一片,偏偏南面一角隐隐泛着红光。
崔世卓觉得疑惑,便多看了一会儿。
朱管事见他似乎只是出来散散心,也就没再理会,又回身继续发号施令。
而过了片刻,那微弱的红光竟忽然消失了。崔世卓目光一凝,立时想到某种可能性,脸色当下就变了几变。
他毕竟是侯府长大的,还没有蠢到家,很快调整好神色,回房从抽屉内摸出一把钥匙藏在手中,然后佯装去净房,绕到屋子后面,又趁人不备打开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没走多远,崔世卓便听见远远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常的骚乱。
他终于确认自己并非杞人忧天,心下不免极为懊恼,甚至有些埋怨二皇子竟将他拖入此种险境之中。
那骚乱声由远及近,好似已经到了巷口,听起来人数竟是不少。
崔世卓暗中叫苦,心道知春巷原本就僻静,他若三更半夜在外游荡,明摆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奈之下,他只能挑了个外墙矮小的院子,咬牙效仿夜行客翻墙而入,打算躲上一躲。
这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不过一进小院,院子里晾着几件粗布衣服,正是寻常百姓的样式。
崔世卓心下大喜,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
三百军士包围一处宅院其实有些杀鸡用牛刀,崔容没费什么功夫就将里面的人悉数捉拿。
偶尔有那么几个顺着地道逃走的,他也没派人去追,反正在出口还有杨进等着。
崔容先叫人验看过院内的麻袋,果然全部都装着食盐,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回肚内。
这时跟着他的黑衣骑神色肃然地上前,崔容便问:“什么事?”
那名黑衣骑有些急促地报告:“大人,寻不见崔世卓。”
“什么?!”崔容一惊,却很快开始思索。
杨进到杭州城外不过几个时辰前的事,崔世卓身在院内,应该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院子里的景象也说明了这一点。
他定了定神,下令将朱管事带上来。
朱管事先前大概还想抵抗,因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很是狼狈,垂头丧气地被带到崔容面前。
待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朱管事忍不住惊叫出声:“怎么是你!”
黑衣骑立刻喝道:“大胆,敢对钦差大人无礼!”
朱管事听得“钦差”二字,心头顿时一颤,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他脑子里闪过先前崔容的一言一行,忽然间知道自己完了,
一瞬间,朱管事仿佛被抽去了骨头,眼看着就在地上软成一滩,双眼黯淡,脸上神色一片木然。
崔容冷冷看着他:“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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