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却能感受到不同于常人的气息。纵使对方目如冰霜,却总带着松林斜阳般的暖意——对他而言。
林海如眸光微敛,看了看扶在车旁的医童,就转开视线步下车辆,向其他医正聚集之处行去。
被掠夺了片刻的神志才终于回归。梅若影才听到覃快在一边麻雀般叽喳的声音续道:“……双你不晕啊,莫非也练过内功什么的?……不不不,能在这种车上而面不改色的,应当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了!”
“啊?”他回转头来,见与他同是低级医童的几个年轻小子都随着覃快的问话面带崇拜地看他。
仔细回想了一下覃快的问题,若影笑得开心,道:“你们忘了我是干哪行的?要吐也早就在学家传绝学时吐光了。区区几日车程算得了什么。”
见几个近日里与他愈发说得来的医童们都齐刷刷地露出了“切,我才不信”的神色,青年心中好笑,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总能给他带来十分纯粹的快乐,不由自主地便想逗逗他们,于是又放缓了语气,故作深沉地道:“我们雷家有句家训说得好——苦不苦,想想运尸挖坟土;累不累,想想剖尸要反胃。你们要是见过腐烂得腹部膨胀如鼓、粪便溢出,或者是融融烂烂、满布白蛆的尸体,甚至要亲手在他们肚腹里掏挖融成青黑浆水的脏腑,而且要从暴突浑浊的眼球上抠出已……”
他做过许多例解剖,讲述起来又神形兼备。虽没有添油加醋,听者却越听越觉得自己手上满是蛆虫来回蠕动穿梭的触感,那些已经融成一团的内脏肺腑也似正被眼前这个仵作世家出身的青年捧到自己鼻前以便细细品味。
梅若影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个医童嚷道:“停!停停!别讲了!”
覃快的脸色本已铁青,此刻变得更是惨白如灰。他的想象力算是比一般人丰富,此时便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胃气,尚不忘记告罪一声,自冲到一棵树下扶着树干大吐特吐了起来。
便于此时,一个身形高瘦的老头大步如风行过这一圈人,直走到覃快身后,伸手在他背上抚了数下。覃快再吐了几口今晨吃的干饼面糊,终于止了喘息。
原来那人正是医房主事的副手高老头,也是心直口快毫无机心的覃快所主侍的高医正,自然也正是改名换姓改头换面的神医聂悯。
聂悯回过头来,缓声道:“雷双,说话要看时间地点。”
梅若影知道这个面目古拙的老头总是在旁人高谈阔论时于一边默默妙手回春。话不多,却总是能一针见血。他没少训斥人,却既不会太损人面子,也不会蜻蜓点水般的掷地无声。
梅若影对这样的人总是有些敬意的,听闻对方对自己态度鲜明的一声训斥,心里终于是没由来的一阵发虚,只能恭敬点头道:“知道了,高医正。”
聂悯向身周数人平平一扫,对年轻人的玩闹颇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不说话,转身回去继续交待安顿事务了。
梅若影得了高老头意有所指的目光所示,也就地扫视一圈。原来是周围数个医童的脸色虽十分灰败青白,却都目露凶光,直想扑上来对自己饱以老拳。只是大概因为他们身体不适,兼且被自己落井下石了一番才,不能不为形势所逼地隐忍不发。
“呃……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是真的不会吐了。你们看,就算让我和沐医正坐在一辆小车里这么久,也没有吐啊。”
众人无语。
覃快捂着胃怒道:“这是什么烂比照,有谁看沐医正会看到想吐?”
另一人讷讷半晌才深有感触地道:“这也说不定……估计总会有人被那冷死人的气氛冻到想自杀,我还一直奇怪你怎么敢直面沐医正而面不改色,原来……”
梅若影点头对众人正色道:“你看,就是如此。就吓人程度说来,沐医正比之那些已经溶烂生蛆的……”
话才说到此处,后脑轻轻一痛,被一人无声无息地敲了两下脑壳,然后就听得高医正和缓却沉稳的声音道:“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快去搬东西,随我找自己营帐安顿去。”
原来适才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安排好一应事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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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各路驻军与长江之南连营四十余里,虽未开战,一路上磕磕碰碰的小事并没少发生,又有跨越了大半个南楚徒步行进到此者众,脚疾不少;且水土不服者亦有之。梅若影随在众人身后经过军医房几个大帐时,便见只有一个帐外排着长龙,等待救治的士兵或坐或卧,有的甚至嘴里叼着根狗尾草,睡得天昏地暗,队伍前行了不少都没有注意到。原来之前虽已有先发军医虽队进发,毕竟人少,便只占据了一个营帐,至今积压了不少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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