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知道这是什么。
情感上却拒绝承认这是什么。
可是强烈的实事求是的习惯让他不得不承认——这,究竟是什么!
苍天……
大地……
他堂堂一个一泓阁的老大,手下管理花魁小倌无数,竟然看人洗澡,看到鼻血直流……
若,若,若影,你真是个祸水啊啊啊!
结果,那一夜,颜承旧终究没敢去找梅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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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一直持续着,烦闷无比。
自南楚出发后一直起伏不断的山峦渐渐平坦开阔,虽然已入初夏,越往北行,仍是越显凉爽。
一路平安,不但没有遇见东齐主力前来阻遏,甚至连偶然间遇见的几个游兵散勇也是远远看见南楚兵丁便咋呼一声,狼狈奔逃,速度快得惊人。
近两日,是大雨。
雨下得虽然时断时续,但是连绵。广阔的天地间,原本是夏天蓬勃的绿意,现在却变成一片水茫茫。
空阔辽远,四顾尽白,天地似被无穷无尽的雨线连接,人在其中,就算是连营三十余里地的大军,也显得如此渺小。
梅若影撑着油伞,护着林海如自士兵聚集处回来。一路都是泥泞,大坑小坑不断,褪上脚上都已经被湿泥和长草沾得淋漓稀糊一片。人是惨了点,但是药箱里的药物还是不得不护好的,幸亏多是制作成了散记丸剂和膏剂,否则这么大的雨天里,要说为病员煎熬药物是万万不可能的。
林海如见他比自己稍显矮小,想着对方步长大概不及自己,路上泥泞,便一直稍稍放慢了脚步,让青年不至于赶路赶得狼狈。
可后来发现不论怎样绕过重重的障碍和兵丁,头顶上那把油伞始终不曾离过自己头顶。惊讶中突然想起,这个医童也是会武的,而且还高超,而且还是传说中已经覆灭的血网黑蝎的一员。
竟然不知不觉间忽略了青年不同寻常的身份。
可他就是那么普通平凡。常常坐在众人之间一言不发地笑看着,听着大家的言谈,并不插话。存在感淡薄得让人几乎要忽略了他。
初次对峙时,曾因他层出不穷的龌龊招式恼怒暗生,但相处下来,渐渐发现青年不但不龌龊,反而恭谨守礼。
只有偶尔的时候,青年凝望高空兀鹫的目光会变得锐利,又或者呆坐在无人林中时似乎有着的清浅忧愁,在与自己与两位师父对峙时是无畏无忧的泰然。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到,这个青年并不是身家清白的医童。
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出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小于自己,却甘于平凡,对别人的误解和轻视一笑置之,年轻的面容下有着凡人难以察觉的成熟的风范。
甚至不曾察觉自己竟然对这个青年产生了好奇心,一路雨声哗然,蒙蔽了视听,更让疲累冷漠的心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仿佛只有此刻,天地之间看不到别人的碌碌营生,看不到战事将起的紧张,看不到前生旧事的无奈哀伤。
耳中只有自己的步伐在稳定地踩水,有自己平缓规律的呼吸。
绵延千里平原的雨,白茫茫,蒙蔽了一切。蓦然发现,践水的步伐中,也有身旁青年的一份;悠长绵延的呼吸中,也听到了来自近在耳旁的青年的。
军医房因是重地,除了普遍使用的布帐,还专备有两个防雨的牛皮帐子。步入人满为患,一样地湿泥泥泞的大帐中。
林海如眼角一瞥,发现医童身上已经全然湿淋,如同刚被从池塘中打捞出来一般。适才一路行回,那顶油伞始终不曾离开自己头顶,却常常把撑伞的青年落了单。
他这两日穿的是深棕的布衣,在雨水的浸泡下色泽更是深沉,却也衬托出意想不到的优美身形。
林海如动动唇,正想说些什么。
突然见那青年似是想起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总是泰然安稳的眼神中露出片刻的慌乱和胆怯,随即消逝,人却抬起了头坦然对上他的眼,说道:“医正慢坐,雷双忘了件东西,现在回去取来。”
说完,不待他的质疑,转身撑开了伞,又步入雨中,三两步消失在迷茫的水幕中。那身影消失得如此迅速,又缥缈得如同化入天地。
不知为何,只是看到这一幕,林海如心中泛起若失的怅然,却不知失却了什么。只是疑惑地站立于帐中,握紧了双拳。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如果还有那样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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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影撑着伞走进雨地,想起身上已经尽湿,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已经没有意义的油伞收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至于衣服下易容的涂料,则早就阵亡殆尽了吧。好在脸上那层东西是防水的——虽然制作的成本是高了些,但是好用就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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